最近,邬童总是在某些时候感到牙痒。
这不是某种病症,更像是一种无法确认的幻觉。他每天按时刷牙,使用牙线和漱口水,每颗牙齿都健康整齐——不,有两颗不算整齐的犬齿,有人管这叫虎牙。这两颗尖牙从上牙床生长出来,在整齐的牙齿之中显得特别,仿佛象征着某种动物性。
邬童仔细地打量着它们,透过更衣室柜子里贴的镜子。
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一声嗤笑,“一来就看到有的人又在自恋。”是尹柯。
闭上嘴巴,邬童磨了下牙齿,视线从镜子移到尹柯身上。他正脱下连帽卫衣,头发因为静电翘起来几根。
更衣室的窗户很高,黄昏的光线落下来,给他勾了一层毛边,低头时脖颈的曲线呈现出一种让人想要握住的吸引力。
邬童猛地关上衣柜的门,铁皮的响声在不大的更衣室里回荡,一个坐在更衣室长椅上玩手机的棒球队队员蹦了起来,打量了他们一眼。尹柯套上棒球服,悠闲地扣着纽扣,如同习以为常的主人无视一只乱撒脾气的小狗一样无视了邬童。
“快迟到了,还这么不慌不忙的。”
“我不觉得我们是这种你会好心提醒我的关系。”
空气里似乎要擦出火星。“那个,我先去训练了。”玩手机的队员把手机往衣柜里一塞,迅速地溜了。
现在更衣室里只剩下两个人。
“喂。”邬童说,没有得到回答。
他朝尹柯走了几步,接着手指搭上几秒钟前目光流连过的后颈,没怎么费力气就勾了过来。在咬上那双柔软嘴唇的时候,他感觉到尹柯弯起了嘴角。
手指抚摸到耳边,邬童故意捂住尹柯的耳朵把他掼在柜子上,含住他的舌尖吮吸。捂住耳朵让那些潮湿暧昧的声响放大了几倍,尹柯受不住似的想往下躲,邬童抬起膝盖顶在他两腿之间,捧着他的下巴继续吻。
他们正沉浸在这个即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的吻之中,墙壁上的电铃刺耳地响了起来,邬童的双手再次捂上了尹柯的耳朵。他收回腿的同时尹柯懒洋洋地顺着柜子滑了下去,他不得不跟着弯下腰,膝盖跪在了地上。
“这下是真迟到了。”尹柯说,但无所谓的样子。他整个人笼罩在邬童的影子里,嘴唇湿润而鲜红,仿佛刚才的吻还没离开。
喉咙滚动了一下,邬童站起身,“我去锁个门。”
锁了门回来,尹柯已经从地上起来,坐在了衣柜边的桌子上。这桌子正好到腰,尹柯坐在上面晃着腿,脚尖要落不落的蹭过地面,像个戏弄池水的顽皮蜻蜓。
他打开邬童的衣柜,扯着嘴巴照那面镜子,“那么大劲干嘛,嘴都咬破了。”
尹柯说得好像很正经,但邬童产生了一些不怎么正经的想法,不过本来他们就是准备干这事的,他揉了揉尹柯的嘴唇,从放在衣柜的包里拿润滑和套子。
刚刚的接吻就已经让尹柯硬了,这会儿有些难耐地咬住邬童的手指,舌头轻轻舔了一下,如愿以偿地将手指换成了嘴唇。邬童吻得很用力,尹柯几乎被他的气息堵得差点无法呼吸,头脑快要缺氧变得迷迷糊糊,连裤子什么时候解开的都没注意。
手指裹着一点凉意侵入,尹柯软绵绵地哼出声,揪住了邬童背后的衣服。很快他就适应被插入的感觉,催促地夹了一下邬童的腰。收到这条暗示,邬童抽出手指,掐着他的大腿操了进去。
没有什么话语,只有撞击的动作,桌子晃动的咣当声和压抑的喘息。
结束之后尹柯整理好衣服,打开门通风。邬童在擦桌子,他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傍晚的风拂过还在发烫的脸,球场上传来一声悠扬的哨音。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干这事了。
虽然第一次也不过是两个月之前。
那次也是在这个球场,邬童得知尹柯离家出走的消息,在学校的球场找到了他。放学许久的棒球场已经熄了灯,黑黢黢的,看清了场边长椅上是那个熟悉的身影,邬童才放慢了脚步,揣着兜走过去,“多大的人了还离家出走。”
“谁跟你说的?”
“路过你家听到的,你妈妈跟班主任说找不到你了。”
其实他们两家南辕北辙哪门子的路过,不过尹柯没有关心这个问题,“他们让你来的?”
“我自己来的,没和他们说,我想比他们先找到你。”
“哦,我没听说什么时候找到我成了比赛,那我是不是还得给你颁个奖,恭喜恭喜,你在找到尹柯挑战中获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也来试试吧。”
说这话的时候尹柯没看他,邬童把运动包甩在长椅上坐下,两个人之间隔了一个包的距离。
“碰运气罢了。”邬童说。
“你还真发表起获奖感言来了。”
“你怎么不拿这劲头跟你妈去说话呢。”
“我说了,所以现在我在这了。”尹柯的语气很平淡。
邬童转过头去看他。
初春的夜晚有些冷,远处的教学楼只有还在上晚自习的高三教室有光,眼睛已经习惯了不甚明亮的环境,这一刻刚好能看清彼此。视线对上,几秒钟的沉默之后,邬童手掌按在长椅上,俯身过去。
在嘴唇与嘴唇的直接交流上,他们倒是比通过言语间接交流要来的更合拍。
邬童有体育器材室的钥匙,把尹柯按进那堆深绿色的软垫里时他发现原来他从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干了,比转学来这里时看到尹柯还早,比尹柯背弃约定后去质问他时还早,比第一次赢得比赛时紧紧拥抱住尹柯时还早,或者更早,早到他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时候,这种动物性的冲动就根植在他的身上,终于,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
初次经历这种失控的他急切而粗鲁,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看见尹柯皱着眉毛咬紧了嘴唇,这份默不作声的忍耐顺从让他的冲动更加不可遏制。他掐住尹柯的腰狠狠地顶进去,紧窄的腔道如同正在承受他的人一样,在进入时颤抖着推拒,又在抽出时带出一丝隐秘而轻微地挽留。
年轻的好处,就是有着十分耐操的身体和充沛旺盛的精力,即使双方都没什么技术,硬件契合了也能做到爽。在越来越激烈的抽插下尹柯咬住的嘴唇渐渐松开,邬童托起他的后颈吻上去,舔舐过他湿热的口腔,拨弄柔软的舌头。
初次的高潮有种让人陌生的头皮发麻,来不及喊停邬童就全部射了进去。他跪在软垫上,发昏的脑袋抵在尹柯的肩膀旁边,鼻子里尽是帆布和灰尘的味道。等到那阵淹没了一切的快感彻底褪去,他直起身,在春寒里打了个喷嚏。
动物性饱足地进入了休息,人性缓缓回归,邬童跪着,看着躺在软垫上的尹柯,他们的身上满是彼此的体液,这种被道德和羞耻双重拷问的感觉仿佛是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赤身裸体的亚当夏娃。
邬童伸手从扔在一边的运动包里拿了两条干净的毛巾,丢了一条给尹柯。胡乱擦着身子的时候他想,作为一个会随身携带至少两条干净毛巾的洁癖,这绝对是他这辈子做得最脏的一次爱了。
很可惜,这只是他第一次做爱,人生是充满未知的。
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他就在化学实验楼顶楼的洗手间又跟尹柯搞上了。实验楼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来,顶楼连保洁阿姨也懒得爬,隔间的把手上都落着层薄灰。看到的时候邬童皱了下眉毛,没有说什么。
窗外正好挂了个广播喇叭,晚饭时间的校园音乐电台正在播放一首摇滚乐,全损音质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破锣喇叭放到I’m worse at what I do best,邬童听到尹柯喘着气轻笑出来,在亲吻中不断地舔过那两颗尖锐的牙齿,热情到让人几乎怀疑会不会刮痛他的舌头。
从那之后,邬童的牙齿有时会感觉到痒。
“……距第一次有公开报道的这种特殊现象已经过去快二十年,当时被发现的那位个体曾经被认为是患上了某种精神类的疾病,直到医学检查证明了他在生理上的变异。经过研究,现在已经确定这是种没有太大危害的变异,有人认为是进化,有人认为这是在向动物退化。这种变异是不可逆的,也不像疾病一样可以治疗,打个比方的话,我认为它更像是经历一次有些特殊的青春期,人们生长发育,产生冲动……”
邬童塞着耳机趴在桌子上,讲台上学校医务室的老师在讲生理健康课。今天是最后一节,讲的是大概近十几年来人类中开始出现一些的变异个体,类似于在男女的性别之上又多出来的一种划分,一般用Alpha和Omega来称呼。这两种性别之间会产生比男女之间更加强烈的吸引力,有的个体还会做出一些难以自我控制的行为,导致了一些或大或小的社会事件,因此出于预防,一些机构和学校会普及相关的知识。
不过没什么人听讲就是了。毕竟这种变异只有万分之一的概率,整个学校都还不到一万人,担心自己变异不如担心考试成绩。
老师也没太管有没人听,讲完就坐在讲台上看书等下课铃。邬童闭着眼睛,听到隔壁桌在讨论校园文化节的节目——是的,他都听得见,因为他的随身听坏了,戴耳机只是摆个样子。
“我觉得邬童不会同意。”是尹柯在说话。
邬童舔了一下牙齿,想怎么尹柯说话声音听起来就那么特别,跟别人不一样呢,他用什么发声的。
“有时候外貌也不管用,长得那样又不代表能演好舞台剧。”
“我?倒不是不行,可是你们女主角不是说想跟他搭吗。”
邬童从胳膊里抬起头,文艺委员正双手按在尹柯的桌子上,一副要砰砰磕头的架势。
“你们背着我说什么呢。”
尹柯和他的目光对上,“你听见了?”
“以为我听不见你就能随便说话了是吧。”
“那倒没有,你听得见我也随便说话。”
邬童正想着怎么回击,文艺委员一转方向,准备给他砰砰磕头,“既然您听见了,拜托您救我一命吧,我们真的很需要一位超级大帅哥来出演我们的男主角。”
“行。”邬童言简意赅,“剧本给我,除了排练没事别来找我。”
“好嘞。”文艺委员得令,从书包里翻出剧本双手递上。
尹柯隔着一张桌子,对他点了点耳朵,“你耳机是坏了吗。”
“关你什么事。”邬童翻开剧本。
看完邬童内心感觉复杂,这剧本改编的经典迪士尼公主电影《美女与野兽》,男主角是野兽。
不知道这个全剧百分之九十的情况下都要戴着头套的男主角为什么“真的很需要一位超级大帅哥来出演”,他有种被捉弄了的感觉。
“你俩诓我呢是吧。”邬童冷笑。
“还没想好怎么诓,就有傻子先上当了。”尹柯摊手。
虽然疑似被诓了,但答应的事邬童就会尽力做好。在教室对过几次戏之后,周五放学剧组约了学校舞台第一次带妆彩排。排练还算顺利,结束之后大家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回了化妆间,邬童一个人穿着毛绒绒的戏服抱着头套笨重地往道具间走,在转过一个拐角前他有种尹柯会在那里的预感,接着就印证了这个预感。
“嗨,野兽。”尹柯笑眯眯的。
“你很闲吗?放学不回家。”邬童继续往前走。
“跟我妈说去你家写作业。”尹柯饶有兴趣地打量邬童的装扮,拿出手机对着他一顿拍,“她要是问了别卖我啊。”
自从把离家出走的尹柯送回家之后,那位稍微放松了对孩子钳制的母亲变得很信赖邬童,毕竟是自己孩子从初中开始的朋友,学习成绩和家境也挺好。当然,如果知道那天晚上送回来的儿子屁股里还留着这个朋友的精液她就不会这么想了。
道具间很空旷,从窗户照进来的光线被各种主题的背景板遮得昏暗,高高的天花板上挂着不同颜色的帷幕,地上摆着各种模型和道具。路过白雪公主的棺材尹柯好奇地蹲下摸了摸,嘁了一声,“假花啊,没劲。”
“尝尝看旁边那个苹果是不是假的。”邬童把头套放在架子上,准备脱戏服。
“建议你自己尝。”尹柯站起身,“先等下,你过来。”
“怎么,你打算用道具苹果噎死我——”话音被尹柯的拥抱断在了半空,邬童感觉到一阵突如其来的头晕目眩,握紧了垂在腿边的手。
尹柯似乎不满足只是拥抱,手指在戏服毛茸茸的后背摸了一把,又伸进邬童的头发揉,“果然很好摸。”尹柯叹了一声气,“好想要个这样的娃娃啊。”
“我不是娃娃。”邬童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来一句话。
尹柯趴在他的肩膀上,头发蹭着他的侧脸,眩晕感又一次冲刷过他的大脑,有什么在鼓动着他,弦绷断了,他无法思考。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牙齿堪堪停在尹柯的脖颈前一厘米。
他感觉到痒,忍耐得几乎发抖。
尹柯轻轻地笑了,然后搂着他一起倒进铺满玫瑰的棺材里。栽进那堆花瓣里的时候邬童想,不是说这是假花吗,我怎么好像闻到了香味。
走廊里传来说话声,尹柯一把扯下来垂落的帷幕,深红色的绒布把他们完全地盖住。道具组的人把东西丁零当啷一放,说笑着锁上门离开。
“你有钥匙吗。”尹柯问。
“没有。”
“那我们没法走了。”尹柯捏住邬童戏服背后的拉链,一把拉下来。
他们拉扯着对方的衣服接吻,罩在帷幕下的空气里香味逐渐变得更加浓郁,扯掉尹柯的裤子邬童才发现他完全湿透了,甚至在沿着腿根往下淌,手指插入的感觉像是捅进一只汁水丰沛的桃子。
他一把掀开盖着的绒布,尹柯神色迷蒙地看着他,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自己准备了?”这可能是他们搞了这么多回第一次在做爱的时候说话,不过尹柯没有回答,只是咬着嘴唇踹了邬童一脚,邬童直接掐住他的腿根干了进去。柔软的腔道温热而湿润,每一次抽插都会挤出粘腻的水声,还有细碎的呻吟。透明的体液滴落在身下的人造花瓣上,仿佛是沾了露水的真花。
邬童的手从尹柯的腿根滑到膝盖,架起他的双腿好让自己进入得更深,那种幻觉一般的痒和萦绕在鼻尖的气息让他躁动而不满。他俯下身去吻尹柯的脖子,又嗅又舔,牙齿咬着侧颈上的一小块皮肤磨。
尹柯的腰和腿都被压着,折出夸张的弧度,脚尖都开始发麻,被这称得上是凶猛的动作弄得快喘不过气,呼吸几乎带上了哭腔。在邬童又一次顶到最深处他真的哭了出来,伸手想要去摸邬童的手,然而眼眶里的泪水让他看不清。
邬童握住了尹柯的手,十指相扣地按住,更加用力地顶弄着,直到撞进最深处的隐秘入口。尹柯拖出一声长长的泣音,他被彻底打开了,被操透了,晃动中他闻到海浪的气息,在一波一波潮水一样淹没他的快感里浑身颤抖。
黑暗中他们看着对方汗湿通红的脸颊,好像第一次认识彼此。
十几年前第一个发现自己是Alpha,或者Omega的人是谁呢,他是怎么想的呢。他会不会感觉自己像动物。被研究,被观察,明明语言相通,却被当成不同的存在,那种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的感觉孤独吗。
即使是现在,变成这样的人也只是万分之一,万分之一碰到万分之一是多小的概率呢,和你爱一个人发现他也恰好爱你的概率,哪个更高一些呢。
邬童捧着尹柯的脸吻上去,尹柯仰起下巴回应,舌尖划过那两颗犬齿,他抱住了邬童的后背,手臂上还沾着花瓣。
六月的校园文化节上,《美女与野兽》获得了相当不错的反响,女孩子们纷纷称赞这个野兽的皮套做得十分可爱,文艺委员还找手工店家定制了一批娃娃,巴掌大,正好可以挂书包上。
打着扮演者的名义,邬童找文艺委员要了一个。午休吃完饭回教室他拿了盒牛奶喝,手里抛球似的抛着那个娃娃,尹柯往他桌上拍了个随身听,回自己位置上去了,“修好了。”
邬童把手里的娃娃丢过去。
“这什么,丑死了。”尹柯接住,捏了捏娃娃的脸。
“你不说想要个这样的娃娃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这样的——”话音戛然而止,尹柯把娃娃塞进书桌里。
“哦,难道是我误会了,你想要的是我这样的娃娃?”邬童压下上扬的嘴角。
“我现在觉得你的随身听可能是因为看你太自恋气炸了才坏的。”
“那我听听它怎么说的。”邬童还是没忍住笑了,塞上耳机按下播放键。
他歪头枕在胳膊上,隔着一张桌子看着尹柯,六月的阳光洒落在他们之间。
随身听里录的是英国发行版的《发条橙》,坏掉前他已经听到最后一章。
“我感到体内有这么大个窟窿,连自己也惊奇不已,我知道发生什么事啦,我是在长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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