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意志


晚上的时候宝延去做饭。刘北山思绪烦乱没了吃薯片的胃口,抱着手机打游戏,因为走神被队友一通问候之后也没有骂回去的心情,丢下手机进了厨房。

这两天差不多要到发情期,他本来就有些躁动,心神不宁地准备去倒点水喝抑制剂。

锅里炖着牛肉,宝延靠在墙边看手机。

大概因为他平常总是笑的缘故,就是现在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嘴角都往上翘一点弧度,给本来薄情冰冷的线条添了一丝温柔。

视线从唇角往上,对上那双看过来的桃花眼,宝延对他笑,“饿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话的嘴唇看上去比锅里的食物更诱人,一双眼睛柔情又缱绻,看得刘北山竟一时忘了自己来厨房是做什么的。

错开目光,刘北山头昏脑胀地打开了冰箱,想找出之前宝延买回来的冰淇淋吃——他突然热得整张脸仿佛能冒出蒸汽来。

蹲下身在冷冻柜里叮当一通乱翻拿出来盒奶油冰淇淋,刘北山撕开包装急匆匆地囫囵吞了一大口,牙都快冰掉,那团火还在心里呼呼地烧着。

他意识到自己发情了,几个月的忍耐让这次的爆发来得汹涌而热烈,他脚软得几乎蹲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宝延也感觉到了不对,弯下腰想碰一下刘北山的额头,被一巴掌拍开,这一巴掌用了十成的力气,在他手上留下个明晃晃的红印子。

“有话就好好说,怎么总打人呢。”宝延揉着手笑,“君子动口不动手不是吗。”

嘴巴里塞满了冰淇淋,刘北山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猛然勾住宝延的脖子,仰头吻上去。

冰凉的绵软在唇齿之间滑动,逐渐化成一滩甜蜜的粘腻。

情欲是没有根的,它漂浮在空中,是朦胧的光是暧昧的热,是被彼此吸引,渴望结合已久的每个躁动的细胞。

没吃完的冰淇淋啪嗒掉在地上,刘北山抬手揪住宝延的衣领往下扯,努力更深地吻进去,融化的白色奶油从嘴角流下来,滴落在沁出汗水的锁骨上。

宝延勾住刘北山的膝弯把他抱出了厨房,正面按在餐桌上——几个月之前他们在这里进行过一次有关刘北山身体的谈判,而现在他双眼迷蒙地躺在这张桌子上,面色潮红,准备着献出身体。

站在他敞开的双腿间,宝延俯身压着他接吻,咬住他饱满的上唇,把唇珠当作甜点品尝。他的手指撩开宽松的短裤,沿着线条流畅的大腿往上,从内裤边缘爬进去,捏了一把柔软的臀部。

哼唧了一声,刘北山想要并拢双腿,被宝延卡着,只能夹了一下他的腰。

入口已经潮湿不堪,宝延的手指屈伸着捣弄了几下,抽出来还带着黏滑透明的体液,他垂下眼睛在指间揉搓了几下,伸出舌头一点一点地舔干净。

刘北山仰头晕乎乎地躺了会儿发现宝延没动静,低头一看,发情都吓醒了,“你在干什么。”

“你好甜。”宝延笑着,潮湿的指尖在刘北山的下巴一勾,解开他的睡裤拉下来。柔嫩的腿根在触到桌面时轻微的瑟缩了一下,宝延埋下头去吻上那块最细腻娇弱的皮肤。

“操。”刘北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弹跳起来,挣扎着想推开,却被按住,身体深处因为宝延不断的舔舐勾弄一股一股地冒水,从臀缝间淌下来,在桌面上积成亮晶晶的一汪。

略微粗糙的舌苔磨过软肉,刺激得刘北山小幅度地痉挛起来,完全不敢去看腿间的那张脸,他抬起胳膊自欺欺人地挡在眼前。

“别这样……”他几乎是在恳求了,“别这样好吗……”

折磨他的唇舌如愿离开,刘北山喘了一口气,感觉到湿软的舌尖从根部慢慢向上,接着性器被整个含进了温热的口腔。

他发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宝延的手指再次伸了进来,同时嘴巴吞吐着。前后传来的快感沿着脊梁骨爬升上来,挂在桌边的小腿绷紧,刘北山闭上眼咬住自己的手臂,却无法抑制住从唇边溢出的喘息。

吮吸和搅动的两股水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厨房里炖牛肉的咕嘟声,情欲比滚水更沸腾。

到达临界点时宝延用力一吸,刘北山咬着手臂,呜咽一声射进了他的嘴里,天花板上的吊灯在泪水中模糊成一片光晕。

眨了半天眼睛,刘北山才从高潮中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宝延舔掉了嘴角一抹乳白色,像刚才舔掉刘北山嘴角的冰淇淋。

强烈的羞耻感让刘北山捂住了自己的脸。这太可怕了,曾经夹在画册里珍藏的人,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就这样被发情的本能玷污。

不应该是这样的。

“怎么了。”宝延轻轻地问。

“不要看我。”刘北山依旧紧紧地捂着脸。

沉默了一会,宝延说,“我好像……”

“没有,没见过,我不喜欢你。”

宝延笑出了声,“我知道。”

他握住刘北山的手腕,刘北山使劲跟他僵持了片刻,还是被拽了下来。

屋顶的灯光照得宝延的发尖毛茸茸一圈金黄,脸上的神情也温暖,“但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刘北山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心脏却疯狂跳动。他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但他明白自己已经输得彻底——他承认了,他喜欢宝延。

是一见钟情也是日久生情,是命中注定,是甘愿把自己送进这个人的掌心。

“虽然很想亲你,但是现在嘴里黏糊糊的。”宝延笑了笑,抬起手指轻柔地为他擦掉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滴下的泪。

“别管那些了,”刘北山抓住他的手,“现在操我。”

一边亲吻过刘北山的手指,宝延解开裤子,掐住他的腰往下一拉,挺胯进入了他。

“啊……”轻呼了一声,刘北山扣住了桌沿。

垂落的大腿随着抽插的动作晃动,他被撞得面红耳赤,眼尾染上一抹带着水光的桃色,衬得那张平常总是冷硬紧绷的脸生出了几分脆弱无助的艳丽,皮肤在桌面上摩擦出吱吱的响声,像是某种压抑的尖叫。

宝延抬起食指按在刘北山皱起的眉心,揉搓出一片粉红,“别皱眉毛。”

刘北山喘着气,说出的话因为激烈的交合而支离破碎,“那就……让我……爽……”

“厨房里还烧着饭呢,很危险,”宝延亲亲他汗湿的鬓角,“等会再说。”

卧室内亮着一盏暗灯,互相纠缠的信息素溢满了整个房间。

没有任何抑制的发情脱了缰,如同在荒野驰骋的马,刘北山紧扣住宝延的双手仰起下巴,在他每一次深深的顶入中,颠簸着冲上欲望的山巅。

交合处因为强烈的快感阵阵收缩,刘北山摆动臀部去撞击最让他快乐的那一点,呻吟声越来越大,生殖腔口都被撞得发麻。

宝延一直看着刘北山的脸,把他的每个表情都看在了眼里。退出的时候会有一瞬间的失神,用力的时候会闭一下眼睛,进入得很深的时候会表现得好像承受不了一样,夹着性器的内壁却是不断地抽动。

最让他着迷的是摩擦过敏感点的表情,慌乱而情迷,嘴唇微微颤抖,眼睛还会蒙上一层水汽,让那双幼鹿一般的眼睛更加漂亮。

张着嘴释放出来,刘北山软绵绵地往下倒,被宝延扶住了肩膀。目光接触的时候,本就发热的脸颊更加滚烫,他好想问宝延为什么要用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着他,几乎像是——真的。

但他说不出口,怕开口惊醒了这一场美梦。

做爱的时候不咬腺体对Alpha来说实在有点难忍,而今天刘北山不知为何格外主动,就更难忍。咬遍了肩膀脖颈,宝延还是没有忍住,临时标记了他。

咬破后颈的时候刘北山低低地啊了一声,宝延抬头去看他的脸,看到的却是他抿嘴笑了一下,小声地说,“好舒服。”

看来是被发情期冲昏头脑了,宝延不禁失笑。

标记后的独占欲让人一时不想离开,他抱着刘北山暖烘烘的身体,像是猫咪舔猫条一样舔着他的后颈,牙齿在自己留下的印记上反复地碾磨。

怀里的人已经累得睡着了,方才的情动也已消失,只有耳廓和脸颊还稍稍地泛着红,神情满足而放松。

和刘北山上床确实很尽兴,他们在情事中磨合得很快,身体一拍即合,像是榫卯相接,双方投入,彼此享受,宝延不知道是否其他未标记的AO之间也会存在这样浓烈的张力。

刘北山是Omega,天生对性爱渴求,是本能,是需要,那他呢,又是为什么沉溺?

他想起那时自己说出的那句有点喜欢——确实是有点喜欢的。喜欢看刘北山笑起来的样子,发呆的样子,吃东西的样子,总是能第一时间感觉到他,记得住他说的每一句话——主要是他说话不多,想到这里宝延笑了一下。

他自认至少在这段婚姻开始的时候还算清醒客观,不论日常生活中还是床上都可以理智为先,这些微妙的变化从何而来又是何时开始,他自己竟也无法追根溯源。

最后摩挲了一下刘北山的发顶,宝延准备起身,腰间搭上来一条胳膊,“别走。”

刘北山眼睛还闭着,胳膊也没什么力气,应当还没醒,只是出于标记后本能的留恋。

静静地看了一会,宝延在他旁边侧躺下,闭上了眼睛。

自从几年前那场失火之后,宝延的睡眠总是不好,或是噩梦沉重,或是浅眠易醒。

早上不知几点他突然地醒来,睁开眼时看见一道窄而淡的晨光从窗帘缝隙划过天花板。

他动了一下,意识到有人搂着他的腰——刘北山整个脑袋埋在他的肩窝,温热的呼吸扑在锁骨上。

小心地推开压在肩上的头,刘北山立刻像警觉的小动物一样睁开眼睛,“你干嘛。”

“起床。”

“这才几点。”刘北山一副烦躁的样子枕回宝延的肩上,“睡觉。”

眼看着他又要睡过去,宝延起了玩心,在他脸上戳来戳去,“睡不着怎么办。”

刘北山皱起了眉毛,眼睛也没睁,张口就把他的手指咬住。

喉咙滚动了一下,宝延抽出手指,往下摸过去。

没有抑制剂的发情期Omega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流水,即使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昨天做完后清理过的地方早已经又是一片湿泞。

很快刘北山被摸得没了起床气,顺从地抬起腿搭在宝延的腰上,任由他蹭过滑腻的腿心插进去顶弄,满足地呻吟起来。

比起昨晚的热烈,今天早晨的感觉就像懒洋洋躺在水面上,随着波浪飘来飘去一样舒服,又像是乘着云朵浮在暖阳下。

在缓慢的晃动里刘北山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宝延,依旧觉得好不真实,就像一直虚捧着一把白月光,一朝抱到了实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敢奢望真的能留住。

还好有本能欲望可以扯来做遮羞布,把真心藏匿其中,闭上双眼一晌贪欢。

这么多年来头一回,刘北山希望发情期能长一点。

情事结束宝延把刘北山翻了个身从后背抱住,轻轻吻他后颈,昨天临时标记的痕迹还泛着红。

从前刘北山总恐惧着标记,觉得那是被征服被打上烙印,如同宣示所有权的主人在奴隶身上纹下的纹身,但是昨天宝延咬破腺体时被信息素温柔包裹的瞬间,竟让他产生一种被妥贴保护着的安心。

身后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宝延的鼻尖还贴在后颈上,有些痒,反正本来就没太清醒,刘北山迷迷糊糊的,也睡了过去。

等到完全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刘北山伸了个懒腰,看见宝延平躺在旁边,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他问,“怎么了。”

“好久没睡这么长时间了,有点头疼。”宝延按了按太阳穴,“早上做的那次没有清理,你还好吧。”

“呃,没关系。”热感迅速从脸上蔓延开,刘北山起身想走,一下床就脚软地跪在了地上,在身体里含了几个小时被捂得温热的精液从臀缝间流出来,淌过指印吻痕鲜艳交错的大腿根,红红白白一片。

“再做一次一起清理了吧。”宝延在床上说。

就像洪水,一旦决堤,便倾泻而下。发情期的每一天他们都在做爱,没人提什么怀孕离婚,只是单纯享受身体合拍的快感。

发情期度过后回去上学的第一天,宝延坐送刘北山的车一起去的,看着他开门下车,猛然抬手扯住他的围巾拉过来。

刘北山被扯得弯下腰,一手扶在车门框上,在车内的阴影里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吻。宝延的舌头强势地探进他口腔翻搅,大力吮吸着柔软的嘴唇,牙齿毫不留情地啃咬,十足的占有。

终于宝延松开了手,刘北山喘着气倒退了好几步,嘴唇红润发肿,心跳还在持续加速,分不清是害怕被人目睹,还是害怕在这个吻里泄露出了情愫,又或者两者皆有。

罪魁祸首脸不红气不喘,笑眯眯地关上门,在车窗边挥手,“小北哥,好好学习,以后当老大罩我啊。”

刘北山的下巴往围巾里埋了埋。

总之,这个发情期之后他们还是和之前一样,相处得不错——或者好上那么一些。

“我第一次跟设计打交道是小学的时候我们班报舞台剧,”抱着抱枕,刘北山靠在沙发上说,“我跟我妈在家一起做了个道具马,就和摇滚红与黑里面那个纸板马差不多,结果上台没多久就被演员坐裂了。”

宝延笑得手里的牛奶都要洒了。

“高中的时候我跟尹柯也策划了一个舞台剧,”宝延把牛奶递给刘北山,没留意到他眼里有一瞬间的不自然,“那时候他诓他一个朋友去当主演,每天让他用莎士比亚的方式说话,搞得班上的同学都以为他那朋友精神出问题了。”

接过牛奶慢慢喝完,刘北山说,“我睡觉去了,明天还上课呢。”

这会儿学校是期末阶段,刘北山正为了一堆考试和作业焦头烂额,相比之下,禁足在家的宝延显得相当悠闲——他爸为了查清楚儿子身边还有什么其他威胁以及有没有别的隐瞒,连宝延自己那家娱乐公司的事都暂时派人接管过来。

实际上对于不能出门没有社交活动这事儿,宝延并没有太大不满。

即使这些年来他逼着自己学会了周旋,从不善交际说话笨拙变得长袖善舞面面俱到,偶尔还是会在某些不太愉快的社交之后,独自呆着喝一杯酒或是安静看一场电影,花费一点时间去恢复自己。

现在禁足在家把时间都留给自己,对他来说像是跑了场长久的马拉松下来,能休息一会。

他挺喜欢这样的。

跟刘北山坐在客厅,看着他在落地窗边背书或者敲电脑,手边支个小桌放点零食,背一会儿吃一点,聊些有的没的。平平淡淡的,什么事儿也没有,什么事儿也不用想。

闲聊的时候刘北山提起来这学期报了门电影鉴赏的选修,作业最后是要交一个自己剪的片子,他没什么相关基础,宝延说要不然找尹柯帮他剪一个。

“他还会剪片子啊。”

“他什么都会。”宝延说着要打电话,刘北山急忙阻止,“不用麻烦他了。”

“不用担心,他人挺好的。”宝延对他一笑。

“我知道他很好,”刘北山避开他的眼神,“但是我想自己做。”

于是宝延就看他天天对着个剪辑软件,为了一段配乐卡点来回听到吐。

不想背书做作业了,刘北山会画画,捧一个厚厚的硬壳本子,冬天的阳光斜照在他毛茸茸的头顶,暖洋洋的。

有天宝延来了兴趣想看刘北山画的什么,他抱着不让看,只好退而求其次上手摸摸头。刘北山握着宝延的手拉下来,摊开他的手掌。

上次车祸发现他手上的疤之后,刘北山似乎对此产生了兴趣,总是喜欢抚摸他掌心的疤痕,也不说话。

宝延托下巴看他,看着看着,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你之前不还抗议,说不要我把你当小猫小狗摸头,我觉得有道理,你确实不是小猫小狗,小猫那么聪明,你一天到晚傻乎乎的,背书都背不下来,小狗还会摇尾巴讨人喜欢呢,你倔得什么似的,还动不动怼我,你不会是小猪吧,又笨又能吃。”

“滚啊,你妈的。”刘北山抬腿踹他一脚。

宝延笑起来,凑上来吻他。

这样的日子过得像加大码的毛衣,宽松又舒适。虽然有些时候刘北山会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点负面情绪,像微醺柔和的蜂蜜酒里,一枚小小的黑色果子。

宝延看不出这是什么,但他觉得等这杯酒喝到底,答案就能揭开。

一月底刘北山忙碌的期末宣告结束,只差交上这学期的设计作业集。到学校了他给宝延来了个电话,说少拿了一份,让他帮忙去画室找一下。

画室的架子上摆了一排本子,宝延一手拿着手机跟刘北山讲话,另一只手挨个拨过那一堆本子,抽出来刘北山描述的作品集时不小心带掉了一本速写本——是刘北山常用的那本。

厚厚的硬壳本子砸在地上,一张装在塑料文件袋里封好的速写从里面掉出来,宝延弯腰准备捡起来,蓦然注意到速写右下角的落款——尹柯。

“找到了吗?”刘北山问。

那枚小小的黑色果子闪动了一下。

“找到了。”宝延把那幅速写夹进本子里放回架子上,拿着刘北山的作品集走出画室,“我让小陆给你送过去。”

出于教养他没有翻动那本速写本,如果他翻了的话,就会发现其中还有几页:一个弹琴的背影,一只流血的右手,一条在黄昏下波光粼粼的河,一把在夜色中银光闪闪的蝴蝶刀。

还有好几页贴满了便利贴,每一张都对得整整齐齐。

把作品集交给司机让他送去,宝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屏幕上放着一部纪录片,讲的是手工扎染。

他感觉到一种黑色的情绪产生,像颜料浸入白布,渐渐蔓延开。

是怀疑吗?他并没有怀疑的资格。是嫉妒吗?他也并没有嫉妒的资格。

一开始刘北山就告知过他另有所爱,这没什么,他对这场婚姻也有诸多不满,比起束缚他们都更喜欢自由。

这没什么。

冬季昼短夜长,刘北山回来的时候屋里已经完全黑下来。“怎么不开灯?”他在门口换鞋。

宝延安静地把灯打开,对他展开一如既往的微笑。

他们像平常一样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吃饭。刘北山的心情因为放假显得很好,轻快地说着交设计作业的时候老师称赞他做得不错,说寒假想去滑雪,想了一想又说算了,不出门了。

晚上他们做爱,在暗黄的壁灯下宝延看着刘北山的眼睛,狠狠地进入他柔软温暖的身体。

抬高刘北山的双腿架在肩上,宝延掐着他的臀瓣往里顶,每一下都撞到最深处,换来一声声颤抖的呻吟。

黑色的情绪最终还是浸透了宝延,他几乎是用一种粗俗的语气问,“我操得你爽吗,喜欢我吗。”

“喜……欢……”刘北山无助的眼睛里涌动着情欲的海浪,一眨眼就落下一颗潮湿的珍珠,眼尾的红如同碾碎一捧玫瑰迸溅的汁水。

假的,宝延想,他们之间仅仅是AO互相吸引的本能,在床上的话能有几分可信。

一直以来的游刃有余被打碎,这一刻他简直要了命的在意,他想要这双眼睛里翻滚真实的爱,想要这具身体毫无保留地敞开,想要征服想要占有,想要被全心全意地注视。

可是刘北山从没打算爱他——甚至连喜欢都不打算。

他在这座金丝笼子里期盼着自由,期盼着去找他的爱人。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不该相遇的人,一对被利益捆在一起的怨侣。

在婚礼当天不耐烦地截住这位暴力新娘迎面打来的一拳时,宝延绝对不会想到,现在的他竟然会产生不想结束这段关系的念头。

但他无计可施,也开不了口,堵在心头,如骨鲠在喉。

猜忌忍耐如钝刀杀人,日复一日在神经拉锯,宝延的睡眠又开始变得糟糕,扯起微笑时越来越力不从心。

独占欲还有不安,嫉妒,情欲,每日都更浓烈,可他还得隐藏起这些,扮演一个沉稳温柔又体贴的丈夫。

终于,他决定面对这一团浓黑。

这天他打电话把尹柯叫来,说想问一些事情。

刘北山最近放假不上学也不出门,宝延把人叫到公寓里来多少有点故意,尹柯进门的时候他没错过刘北山眼神里一闪而过的慌张,钝刀又磨过心脏。

在书房里宝延直截了当地问,“你有没有送过刘北山一幅画。”

“画我是没有送过,但是有另外一件事。”尹柯笑了笑,“本来第一回见到他的时候就想跟你说的,但你不是说早晚要离吗,就觉得没必要,后来看你们确实挺好的,就更没必要了。”

“说吧。”宝延有些疲惫地靠在扶手椅里。

“高三的时候,差不多在你出国之后吧,”尹柯思考着说,“我发现他在跟踪我。那时候我还在跟邬童……牵扯不清,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叫邬童去找了他的茬。”

“邬童跟他打了一架,回来说他不是想干坏事,只是喜欢我。”尹柯观察到宝延的神情,没有继续说下去。

“后来呢。”宝延撑起额头。

“没后来了,我跟他一句话也没说过。他那时候也跟邬童说了他没别的想法,远远地看着就够了,喜欢不一定要拥有。”

停顿了一会儿,尹柯说,“其实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没跟你说也是这样想的,他都不一定记得我了。”

支着额角,宝延无声地笑起来,“你尹小少爷是不在意,这傻孩子可是一天都没忘过呢。”——甚至把那一幅有他落款的画仔仔细细地用文件袋封好,当作不愿与人分享的秘密珍藏。

微醺甜蜜的假象被倒空,他品尝到了杯底那颗苦涩难当的果子。

“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宝延想像刘北山说这话的样子,应当是表情紧紧地绷着,眼睛却明亮又倔强。

好样的,他想这确实是刘北山,好一个喜欢不一定要拥有,我爱你但你要自由。

挺羡慕的。羡慕尹柯,也羡慕刘北山,羡慕尹柯能得到刘北山从少年时期至今的念念不忘,也羡慕刘北山能爱得那么干净纯粹,而他无法控制的占有欲作祟,拖泥带水。

宝延送尹柯离开的时候正是午饭时间,刘北山小声地问他们要不要在这吃饭。

“我可以出门去吃,不打扰你们。”

“不用了,他还有事。”宝延拉开门,没有回头看他。

刘北山坐在落地窗边发呆,手里的手机黑着屏。过了不知多久他听见开门换鞋的声音,宝延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来。

“我问你一件事情,你要诚实的告诉我,好吗。”

“你问。”

“尹柯告诉我,你在他读高中的时候跟踪过他一段时间,是……真的吗。”

刘北山咬住了嘴唇。

或许是因为拖得太久才被揭穿,难受的感觉并不尖锐,只是心里闷闷的烧着似的,好像纸变成灰,水珠化为蒸汽。

“是的。”他听见自己说。

自欺欺人了这么久,还是没能躲过。钟敲十二点一切魔法都消失,而他连灰姑娘都不算——灰姑娘还有一只水晶鞋让王子来找,他大概是变成灰姑娘马车的南瓜,在魔法消失后被惊慌的马蹄踩碎。

宝延的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又问,“那他……是那个你说的……喜欢的人吗。”

“我如果说不是,你信吗。”

“我信啊,”宝延笑了,呼吸轻拂过他的耳朵,“你说我就信。”

但刘北山说不出。

当时在宝延面前丢出这掷地有声的一句话,他是想着尹柯的,就算是因为认错了人,他敢保证在偷偷跟着尹柯的那半年里,他对尹柯本人没有产生哪怕一点点的好感吗,那幅画他都还没扔。

更何况,他的喜欢无足轻重,不管他喜欢的是宝延还是尹柯,在这两个人之间他都是局外人,他之所以在这里,不过是因为背靠刘家又是个Omega,可以带来利益和子嗣。

在这朵云上呆久了,他竟真以为美梦能够成真。

各怀心事的沉默像是车轮从两人之间慢慢碾过去,走远了,却留下车辙印。

“婚暂时还不能离。”宝延坐直了身子。

“嗯。”刘北山看着窗外空茫的蓝天,这些日子以来轻盈的漂浮的让他飘然的所有一朝消散,他还是坠落了。

“我去做饭了。”宝延摸了摸他的头,起身离开。

鼻腔一酸,许多情绪在眼里打起了转。刘北山想起他曾好多次捧着宝延的那只手看,想起凯莉说他对于这场强制婚姻的反抗,上面的伤疤,是不是有哪一道为了自由,哪一道为了爱情呢。

刘北山没有让情绪掉出来。他摔了,摔疼了,但不会坐下哭泣,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来扶起他安慰,他的路一直是要靠自己来走的。

所以他平静地走进厨房,“跟你商量件事。”

“怎么了。”宝延正在低头切菜。

“标记我吧,我给你生个孩子。”

“然后去找尹柯吗,你为他做这么大牺牲他知道吗。”

“我不打算去找他。”

“我知道,喜欢不一定要拥有,远远地看着就好嘛。”宝延笑了笑,“你这么喜欢他,我真的很嫉妒。”

刘北山惊讶地张嘴,“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是我问的。”宝延嘶地吸了一口气,拧开水龙头冲洗手指,“帮我拿个创可贴好吗,谢谢。”

刘北山站着没动。

“好了!”宝延把刀拍在案板上,没什么表情,“不用你生孩子,我来想办法离婚。”

吃完饭宝延打电话叫来司机搬走,除了一些文件什么都没拿,刘北山远远地站在楼梯的扶手边看他出门。

短暂的一炷缘份燃到末端,香灰静静落下,至于“再见”,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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