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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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几个月听到那个名字从刘北山嘴里说出,明明坐在太阳下,宝延仍是感到一阵无力的阴霾袭上心头。
跟尹柯做朋友这么多年,有天竟会对他的名字产生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荒诞。
生活有时就是这么荒诞,曾经笑自己这位朋友是个情种的宝延,现在反倒比他还过,成了个不择手段的偏执狂。
从来宝延被教导着礼貌尊重长大,连想要动手打人都会提前询问,即便算计他人也有自己的原则分寸,如今却罔顾刘北山的意愿暗中作梗不让他离开。
实际上一开始他并不是那么极端。在鼓励尹柯和邬家那位独子私奔并替他们掩盖的时候,他尚且可以用帮助朋友来说服自己。那时他相信解决了这个问题,总有办法让刘北山自愿留下来。
可刘北山实在倔到让人头疼,他一次一次坚定地表达离开的愿望,哪怕用伤害自己的方式。
面对这只无从下手的刺猬,宝延只能用点手段,先断掉他的后路。
给刘北山办休学那天宝延体贴地让他留在车里等,到了教务处直接拿出结婚证和检测单,看着秘书删除了刘北山的学籍。
上了车把另外打印的休学证明递给刘北山的时候,他清楚地意识到这是件多么卑鄙的事情——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平静地疯了过去。
他喜欢刘北山,起初是因为喜欢跟他在一起轻轻松松什么都不用想的日子,但他知道他那天的行为亲手埋下了一颗定时炸弹,让他们不可能再回到那段轻轻松松的过去。
没关系,反正这炸弹不引爆,他也已经面目全非。
今天刘北山不知道为什么提起尹柯,宝延很好地隐藏起了糟糕的情绪,和这几个月来一样。
一个多星期前尹柯回来他们见过面。
之前尹柯出走的时候宝延替他发了隐退声明,这回见了面商量后续,宝延建议他可以不复出。其实当初尹柯出道主要是玩票性质,不复出也挺合他意,因此目前除了一些亲人朋友没人知道他回来了。
刘北山究竟是知道尹柯回来了,还只是随口一提?
勺子碰到瓷碗叮当一响,刘北山端着空碗起身去厨房,宝延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电脑屏幕出神很久了。
“天气挺好,我出去转转。”刘北山背对着他说。
“要我陪你吗。”
“不用了,我就在附近转一下,晚饭之前就回来。”
他没有。
宝延坐在桌前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觉得无比可悲。他曾经自认是个有自己坚持和骄傲的人,不屑于争抢强迫,现在却像个乞丐一样等一个心从来不在的人的施舍。
拿起大衣,他独自出了门。
他们这套公寓在市中心,到了周末挺热闹,刘北山在外面转得稍微晚了点,又或许是潜意识里想逃避。
回来的时候屋里没人,桌上的菜还有余温。往常宝延临时有事离开都会发消息告诉刘北山一声,他从兜里拿出手机——什么都没有。
下午问出的那个问题还是在他们之间造成了嫌隙。有些事情就像积灰的玻璃起了雾,不抹开是朦胧,抹开了是唐突的污渍。
随便热了盘菜吃完,刘北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直到十一点刘北山在沙发上坐得尾椎都疼了,宝延还没有回来。他关掉电视,揉着腰起身自己洗洗睡了。
半夜卧室的门被撞开,像一声枪响,刘北山惊醒,坐起来看向门口。
是宝延。
浓重的酒气把眼前的人熏染得陌生,黑暗中宝延一步一步靠近,双手捧起他的脸。
窗帘自从刘北山怀孕之后换了加厚的,拉得严严实实一丝光都透不进室内,然而他仿佛能看见宝延的神情,热切如同炬火,滚烫如同枪膛。
“你不能和我离婚。”
刘北山很少从宝延口中听到这样类似命令的话,他好涵养有责任感的丈夫从来把“好不好”“可以吗”挂在嘴边,不会用这样强势的句式,除非——
“你喝醉了?”他试探地问。
手垂落下来,借助酒精燃烧起来的眼神似乎也熄灭,宝延问,“你今天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去看尹柯了。”
能问出这种毫无逻辑的问题,看来是真的醉了。
“你不是说他跟人私奔了,我上哪看他去。”
“看着我,”刘北山的下巴猛然被捏起来,“离开之后你过得绝对不会比现在好,而且你忍心丢下这个孩子吗。”
迅速跳转的话题让刘北山摸不着头脑,掐住下巴的力道越来越大,他不自觉地皱起了眉毛。
“留下来,为了我。”宝延的语气平静得完全不像醉酒,“我想要你留下。”
“那尹柯……”
“别提这个人了!”宝延暴躁地锤在床上,扯了扯嘴角,“我是真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烦他。”
“你不是喜欢他吗。”
“我什么时候喜欢过他,”宝延抬起眼睛,“我喜欢的是你。”
心漏跳了一拍。
“你不知道吧,”宝延摊了摊手,隐约像是在笑,“我都为你发疯了,你得奖励我。”
定了定神,刘北山说,“你喝醉了。”
“你说是就是吧。”宝延再次捧起他的脸,吻上来。
熟悉的清冽气息缠绕在酒味之中传入鼻腔,热感迅速从皮肤下蔓延到四肢,刘北山紧张地抬起手按在宝延的胸口。
察觉到他推拒的动作,柔软的嘴唇被愈加粗暴地对待,但刘北山没有推开。
他清楚自己实在不争气,一颗心早已动摇得七零八碎,信了一句醉话飞身跳进沸汤中,锅下的柴都要笑他骨头太轻。
尽管畏惧,但他真的渴望一份爱。这场游戏如果两个人都动了情,那他就算输了也不亏。
喘着气分开,刘北山说,“好吧,我相信你。”
回答他的是一个更加急促的吻。
春日逝去,天气升温,怀孕第五个月的一天晚上刘北山梦见宝延。梦里他揪着宝延问他真的爱自己吗,宝延只是笑而不语。
醒来刘北山心惊胆战地掐醒旁边的人,摸遍他的全身想找到一点爱的证据。
不多会儿刘北山被分开双腿跪在了床上,在缓和的起伏中膝盖发软摇摇欲坠,他咬着牙哽咽,“如果我……摔下去了,你要……抱住我……”
“我会的。”宝延扶住他的腰。
发泄完的余韵里刘北山撑着宝延的肩膀喘息,忽然屏住了呼吸,神情有些不知所措,他下意识拉起宝延的手按在小腹上,没有错过来自体内生命又一下微小的起伏,是一个初生婴孩对于世界发出的第一次试探。
他们对望了一眼,奇异,惊讶,喜悦,纷纷杂杂像万花筒闪过。
“谢谢你。”宝延亲了亲他的额头,抚平他眉间心上所有的惊惧惶恐。
第六个月的胎儿和入夏的天气一样躁动不安,积极地在子宫内进行黑天鹅三十二转,被折磨之余刘北山认真地考虑了孩子以后从事舞蹈行业的可能性,打算把胎教音乐从钢琴独奏改为Hip Hop.
“我觉得街舞比古典舞酷。”他对坐在钢琴前的宝延说,宝延不置可否地微笑,手指按上琴键。
流畅炫技的华丽旋律里刘北山感觉到腹中叛逆的小东西快乐地旋转起来,他摸了摸肚子,抿起嘴巴想,不知道这孩子品味跟他算是一样还是不一样。
第七个月,腹部日益增加的重量让刘北山坐立难安,走路腿疼,坐着腰疼,平躺背疼,大部分时间他侧躺着,在沙发上或者在床上,哪不舒服了就哼唧,活像旧社会的大烟鬼子。
夏日白昼长,傍晚墨色尚未完全压下来,天边隐隐泛着一点熏红。刘北山靠在宝延的肩膀和他一起窝在沙发,回想起半年前的那次对峙,竟遥远得有些模糊。
第八个月底他们结婚整一年,炎热夏季与凌霄花一同褪色凋谢,金黄染上绿叶,刘北山垫着腰躺在床头,心安理得地享受剥好的成熟葡萄,半夜折腾人起来做宵夜越发得心应手。
像块海绵,被宠和爱泡了几个月,就膨胀得忘记了可怜巴巴的干瘪过去,抛弃了作为多年旧友陪伴他长大的顾虑和惧怕。
他没被爱过,难免一时忘形。
第九个月过半,刘北山接到学校老师的电话,说是准备筹划一次主题展览,希望能使用他的某个作品,他自然是答应了。来电话的老师是之前期末时夸奖他的那位,言谈中不无为他放弃学业感到的可惜。
“我下学期就可以回去上学了,”刘北山说,“我只办了一年休学。”
“休学?”老师有些疑惑,“我听学校说你是退学了啊?”
礼貌地结束这通电话,刘北山给姜悠打了过去,告诉了这位可能是他目前唯一朋友的女孩自己是个Omega,还怀孕了,结婚对象还是她成天挂在嘴边的宝延,她惊讶的尖叫声差点让刘北山失聪。
“我想请你帮我个忙。”他把手机换了个耳朵听。
第二天姜悠告诉了他两件事情:一,他并不是休学,而是因为隐瞒第二性别被学校退学。二,尹柯回来了,传言说他是为爱私奔成功归来。这两件事都发生在刘北山怀孕的前三个月,早于宝延酒后闯进卧室让他留下来的那天。
过去的几个月像是撕碎的画洋洋洒洒飘落下来,刘北山想起在最初惶惶不安的夜里他对宝延说过,说如果我摔下去了,你要抱住我。
现在他明白宝延不会,他以为可以倚靠的丈夫会站在背后,做亲手把他推下来的那一个。
他没被爱过,错认了也怨不得人。
坐在沙发上,刘北山拨通了宝延的电话,尾椎骨发痛,脊背挺得笔直,“离婚协议你放哪了。”
当天晚上宝延故技重施,一身酒气半夜归来,刘北山毫不犹豫地抄起床头的加德纳艺术通史扔过去——非常重,扔完之后他手腕发痛。
宝延捂着胸口,看来砸得很有效果。
黑暗中他靠近,“你不能跟我离婚。”——连台词都不换。
刘北山冷冷地笑了一声,“我没答应过你不离婚。”他只说过相信,然而他被欺骗。
似乎是在回忆里翻找了一通,宝延垂下眼睛,“你确实没说过,但我以为这几个月我们已经默认不会离婚了。”
“你以为,”刘北山语气讥讽,“你是不是一帆风顺久了就觉得你以为的都会实现?哦,差点忘了你在高贵的小王子那儿碰了一鼻子灰,所以这次选择了一个好骗又好控制的傻逼代替?你把我当什么?”
“我把你当什么?我都这样了你不知道我把你当什么?”宝延忍无可忍地一把掐住刘北山的脖子,陌生的酒气扑面而来,“倒是你,你把我当什么?因为念念不忘的真爱得不到了所以退而求其次的将就?”
“你放手!”刘北山挣扎着去掰宝延的手,“你他妈能不能放过我?能不能?”
“不能,我不会放你走,”宝延掐着他按在床上,眼里烧得通红,“我爱你。”
仿佛被一块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刘北山愤怒地挥拳打上去,“谁给你的脸说这句话!”
拳头重重砸在侧脸,宝延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抬起手背蹭过嘴角。
空气冷下来,酒和梦都醒了。
大口地呼吸着,刘北山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从腹部撕裂了他,一股水流从腿间涌出。
羊水的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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