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与铁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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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因为心碎我爱上了你,所以不会因为心碎而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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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4.2022 update

尹柯咬着嘴唇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邬童松开了手,“要是不想说,就不说吧。”那枚发夹留在了尹柯的掌心,他虚拢起手指。

尹柯清楚地感觉到,邬童变了。他的眼睛依然执着而真诚,但他的双手不再会揪紧你一定要逼出一个回应,他学会了松开手。不可否认的是,这让尹柯松了一口气,某种程度上他和邬童一样,很难说出口一些话。

“嗯。”尹柯清了一下嗓子,平稳地开口,“画在展览结束之后都放在仓库里,你要去拿的话,联系管理员就行。”

“好的。”邬童点头,“顺便说一下,你其他的画也都是我买的。”

“猜到了。”尹柯笑了。办过这么多商展,一次能卖出去多少他心里有数,得知全都卖出去他猜到可能有邬童的原因,没想到全都是他买的。

看了尹柯半晌,邬童也笑了,“我怎么有点不爽呢,瞧你这副算准了我的样子。”

尹柯脸上的笑容更大了点,“傻子。”他把那枚发夹别在领口,弯腰收拾倒在床上的东西。

“你说谁傻呢。”

“谁傻我说谁傻。”

“行,你聪明。”邬童弯着嘴角离开了这段对话,从地上堆满的箱子之间找到一条通往窗边的路。

旅馆虽然在小巷里,但离南街主街很近,邬童推开窗户,周末喧嚣的南街侵入了安静的房间。行人的交谈和笑声,烧烤摊和街边小店的食物味道活力四射地飘进来,巷口理发店红蓝白的三色灯不知疲倦地旋转。

尹柯把床上的东西都装回箱子,按住合不拢的纸板箱盖压了压,听到邬童在窗边说,“你如果还没找到地方住,要不要考虑暂时搬去我那里。”

在街边简单吃了点东西,尹柯回旅馆,邬童去开车。南街主路不能走车,块头不小的奔驰G从后巷慢吞吞地钻进来,停在旅馆的门口。越野车憋屈的引擎声从肥皂剧中争夺到了姓陈的女人的注意力,邬童进门时她瞥来一眼,似乎认出了他,“你是——”

“尹柯男朋友。”邬童说,然后发现尹柯抱着两个摞在一起的箱子,正侧着身从旅馆狭窄的楼梯上下来。并且停住了。他耳朵发烫地走过去一把抢过来箱子,扭头就走。

宽敞的后备箱和车厢刚好装满,尹柯抱着最后一个箱子坐进副驾驶,关了车门闭眼靠在车座上。他没说话,邬童也没有,四轮驱动的蜗牛从幽深曲折的楼宇之间缓缓爬出去。

出了南街小巷,就是城市繁忙的大路,视野一下开阔起来,高大路灯在半明半暗的天空下亮起,闪光的车河从面前流淌而过。

等在交叉口准备上主道,邬童搭着方向盘的指尖敲了几下,偏头看了一眼尹柯。尹柯衣领上还别着那个发夹,不知道是忘了取掉还是有意留着。整条大街的辉煌被车窗过滤一层,淡淡地落在他的脸上。

这么一眼,让邬童记忆里浮起一个碎片。上大学时他们隔得远,他去找尹柯常常是坐飞机,而且常常是夜间航班。有一回他们吵架了,尹柯还是和往常一样送他去机场。谁都不想说话,就各自占据后座的两边闭着眼打盹。出租车经过一个城市边缘的隧道他醒过来,扭头看见尹柯也醒了,望着窗外,灯光在脸上明明灭灭。他伸手拍了尹柯一下,尹柯回头看他,那一眼让他心怦怦跳,觉得尹柯似乎对他,可能是有情意的。

“有事吗。”尹柯没睁开眼睛,问。

“嗯,忘了跟你说了,”邬童把目光和思绪一并收回,发动汽车汇入车河之中,“我住的单人公寓,只有一个卧室。”

“知道了,男朋友。”尹柯嘴角抿出两个小窝。

邬童没有看到,他在降下车窗试图让晚风帮他把怦怦跳的心冷静下来。

尽管秋末的天气凉,来回搬了两趟箱子还是出了些汗。邬童洗完澡出来,看见尹柯抱着膝盖,坐在客厅那一堆箱子之间放空。风吹进来,客厅的机械座钟哒哒响着。

邬童关上阳台的玻璃门,“刚洗过澡吹冷风容易头痛。”

哦了一声,尹柯捋了一下半干的头发,抬起头来,那样子仿佛是坐在原地睡着了,刚被叫醒。

“你不收拾了?”

“放储藏间吧,都不是什么常用的东西。”

“我帮你收拾吧。”邬童说,“反正屋里空,摆得下。你要不放心就坐沙发上看着。”

“不至于。”尹柯想起什么,脸上有了点笑意,他一本正经地说,“男朋友还是可以放心的。”

不想接这个话茬,邬童从茶几上拿起小刀,低头捡了面前最近的箱子一刀划开,突然反应过来尹柯拆的时候是用手撕的胶带,他握着刀柄说,“不好意思,习惯用刀了,要是划坏了东西我赔给你。”

“没事儿,你开心就好。”尹柯的声音仍是带笑的。

“我看你挺开心的。”邬童撇嘴。

好在箱子没有装得太满,刀扎得也不深,没什么损害。拆的这一箱都是碟片,尹柯凑过来挑了一张,问有没有CD机。邬童指了下客厅的电视柜,抱起箱子往书房走。

把碟子按颜色和大小顺序放进书柜,邬童后退几步,看着它们整齐地融入了书架,就像本应在那里一样——还是开心的,他想着,走出了书房。客厅传来的音乐声变得清晰,尹柯蹲在电视柜前,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拿着CD盒子。

唱歌的这支乐队,邬童第一次听是他大学放假去露天音乐节,和尹柯一起。当时这乐队没什么名气,他们作为少有的几个听众,每人都免费收下了张签名专辑。

“签什么?”那个姓王的主唱咬着吉他拨片,在金色的落日下问他们。

尹柯没什么提议,邬童说,写再见吧,“是see you again,”他解释,“不是goodbye,希望下次我们再见到你们,会是更大的舞台。”

专辑不长,现在正放到最后一首,翻唱Oasis的Champagne Supernova,邬童坐在客厅地板上抠着箱子的胶带,想起那时候的他们坐在阳光下的草坪。那时他们人生的画卷还没展开,以为未来有大把大把数不清的日子,可以用来争吵,和好,做错事,挽回,可以伸手借一簇晚霞点烟,接一杯月光调酒。

那时候邬童不知道这支乐队后来果然大火起来,去了大得不得了的舞台。那时候他也不知道这see you again还是成了goodbye——收下这张专辑的第二年尹柯就走了,之后邬童再没去过音乐节。

歌曲接近结尾,男声呢喃般地反复吟唱着we were getting high,仿佛盘旋在夏日最后一只青春的鸟,它越飞越高,直至消失在遥远湛蓝的天空。

音乐淡出的尾声里,电视柜旁机械座钟的响声清晰起来,哒,哒,哒,时间迈着不会回头的步伐。邬童撕开了箱子上的胶带,看见一箱子的书上面散着几个白色的塑料瓶。

几乎是立刻,邬童认出了这是什么,几年前他整日泡在医院消毒水气味里,对这些大同小异的瓶瓶罐罐和酒瓶一样熟悉。他在手机搜索栏输入标签上的外文名,氟西汀,舍曲林,文拉法辛,安非他酮……他垂下了手。

咔一声合上CD盒的塑料盖,尹柯站起身,因为久蹲晃了一下。他扶着额头慢慢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邬童打开的箱子上。

顿了一下,他挂起瓶身标签一般标准的微笑,“这都是以前的,刚出国那年从学校人工湖里被捞出来,就送去看心理科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

“为什么。”

“我说我不小心掉进去的你信吗。”尹柯走过来,把箱子往旁边踢了点,空药罐滚动着撞上纸板壁,“说起来我觉得,你比这个管用。”他像是调侃地说,“虽然也有副作用。”

在邬童开口之前他俯身吻了下来,所有话语都静默在了唇齿间。“和我做,”喘息的间隙他扯住邬童的衣服,“快点。”

据说性爱是人们在药物和尼古丁之外能够产生多巴胺最多的方式,比起药物和尼古丁,它的副作用或许算不上什么,只是像一颗混进床笫之间的小石子,在欢愉的时刻,隐秘而细微地刺痛着。

床上只有一个枕头,尹柯躺在上面,他们汗湿的身体叠在一起,相贴的皮肤有些黏,仿佛被粘住。邬童埋在尹柯的颈间呼吸着他的味道,等待性爱产生的多巴胺逐渐从血液中退潮。尹柯推了他脑袋一把,“你好重啊,下去。”

突然挨这么一下,邬童产生一种莫大的委屈——你把我当什么了这话委实应该丢回给尹柯。他愤愤地把双手从尹柯身侧伸到背后,用力地箍住,“就不。”

这行为确实幼稚,但是去他的,快感过后的失落心情支配了他的大脑,理智的闸关不住涌起的情绪。“谁叫你这么瘦。”想起那几个空药瓶,一阵鼻酸冲上来,邬童忍下去,慢慢地说,“我以为,你走之后,过得很好的。”

“不存在的,我从来没觉得我过得好过。”尹柯笑了一声,“不过跟你在一块的时候可能好点。”

“那你为什么要走。”邬童声音提高了点。

尹柯似乎也被他带得有点情绪化,“因为我心理有问题,行了吧。”

“你可以跟我说啊,”邬童抱得更紧了一些,“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没有人应该承担别人的问题,忍受别人的缺陷。就算是亲人也不应该。因为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你就是不相信!你不相信有人愿意这样对你。”

“不不不,我相信,第一眼见到你我就相信你会是那样的人,你是个闪闪发亮的大傻子,善良的心比纯金还纯,往我面前一站我简直被你照得自惭形愧。你就应该去找个跟你一样闪闪发亮的傻子,俩人一起用爱来温暖这个美好的世界。”

一连串明嘲暗讽地砸过来,邬童咬住后牙,挤出来一句,“跟你说不通,白痴。”他起身套上衣服,头也不回地走出卧室。

“喂,你去哪?”尹柯在后面问,“这不是你家吗,要走也是我走啊。”

“走什么走,不许走,我饿了找点东西吃。”邬童冲他喊完,进厨房打开冰箱门,只有一盒鲜牛奶——过期了,和半袋速冻水饺——是尹柯刚回国,到这里找他那天煮的。

他看着冰箱出神了片刻,尹柯抱着胳膊在厨房门口说,“我有个箱子里装的都是罐头,可能有没过期的。”

“你怎么什么都带,”邬童拿出水饺,“我算是知道为什么被海关卡了。”

“不想扔,就带着走了。”

“那你扔我倒是扔得潇洒。”邬童脱口而出。

尹柯没理他,上客厅翻罐头去了。

饺子煮好,翻滚的思绪归于平静,邬童端着锅出来。尹柯拿了两罐秋刀鱼罐头,放在餐桌上,“抱歉,刚刚情绪上来了。”

“抱歉,我也有点。”邬童把饺子捞到碗里,“不过能听到你说这些话挺好的,以后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跟我说,现在我比起你扔我那时候,还是有进步一些的。”

“看出来了。”尹柯打开罐头,“而且我走不是因为你不好,你从来都很好,是我不好,没法好好地对待你,我不想到最后亲手毁了你对我的……感情。”

“我喜欢你。”

“我知道。”

“你不知道。”邬童双手撑在桌沿,看着尹柯,“你知道我喜欢你,但是你不知道为什么,所以你才会觉得你走是对的。”

“那你说为什么。”

“因为那天在下雨,我看见你靠在墙上,仰着脸。其实那时候我们名义上已经在一起了,但我总觉得你离我很远。我看了你好久,才意识到你在哭。我不知道一个人要怎么样才会在哭的时候让人完全察觉不到。那一刻我感觉非常非常难受,又庆幸我还是察觉到了,庆幸我们是在一起的,再远我也能抱住你。那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对你的感情。它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东西,所以不会那么简单轻松被毁掉。”

“这样说你知道了吗。”邬童问。

尹柯低着头,一只手按住眼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叹出来,“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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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钻石与铁锈” 》 有 68 条评论

  1. 太好看了???

  2. 感觉被包裹的安全感 好满足

  3. 还是那个做梦的

    哭。在看到许愿天不那么冷 的时候被现实击中 。好幸福

  4. 我又来重温惹,等待新鲜的饭饭

  5. 真好,以后也请一起与美丽世界相拥吧。

  6. 呜呜呜,小狗小狗,小狗最好哦。

  7. 感谢!给了这个故事一个鲜艳又遗憾的美。我好感动 呜呜呜

  8. 傻瓜,如果你知道,你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他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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