钻石与铁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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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mmary: “他走上前去,接受摧残,心里异常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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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6.2022 update

时间带来的从不止是年岁的增长,就像当初曾经面对过那么多的无能为力,事到如今还不是一个人往下走了,毕竟人们都知道,感情从不是生活的全部。

和尹柯在展厅不欢而散的第二天,邬童不允许自己再继续沉浸在与尹柯猝不及防的重逢之中,收拾好情绪回归了他正常的生活。

熏红的晚霞淹没了城市的天际线,太阳落到高楼之间,在镜面般的幕墙上反出大片赤橙色的光。邬童手边的咖啡已经冷透,没有一丝热气,接通电话的同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略微撇了一下嘴。

“价格还可以再压,”端着咖啡杯,邬童快速扫过电脑屏幕上的资料,“他报出来的数比估价高了百分之十五,八成是想多捞点去补他儿子赌球欠的债,压到——等一下,他跟陆是党校同学,卖个人情,给他百分之十,顺便问他这周六有没有空,我刚约到陆去打高尔夫球,多个人也好聊得起来。”

敲门声响起,邬童说了声请进,挂断了电话,“唐缇,麻烦记一下这周六下午两点和旅游局陆局长在月岛球场打球,可能还有中加的江总,周五提醒我去佳兴公馆拿球具。”

“好的。”唐缇应声,指尖在平板上敲打几下,犹豫了一会,问,“你还有工作要做吗?”

邬童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杯子搁在桌上咣当一声,他抽出一份文件夹翻开,“已经下班时间了,你可以走了。”

“有……有人来找你,”唐缇小心翼翼地补充,“他说要等到你下班。”

邬童没抬头,从这副语气里已经知道来者是谁,冷咖啡的苦味后知后觉地从喉咙里泛上来,他清了清嗓子,“让他现在进来吧。”

倒了两杯红茶,唐缇提着壶一脸歉意,“那个……”

“没关系,我又不怪你。”邬童对她笑了笑。

“那是怪我吗。”尹柯在办公桌对面的皮座椅坐下,笑盈盈的。

夹在这两人之间的唐缇于是更加尴尬了,“我……”

“你先走吧。”邬童放下手里的文件。

“好的。”唐缇如蒙大赦,平跟鞋踩在地毯上悄无声息离开,轻轻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密闭的房间里似乎开始变得闷热,邬童起身打开身后的窗户,晚风穿过高楼吹来,他背对着尹柯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尹柯却不回答他的问题,径自说起来,“确实应该怪我,我一直在外面休息室等来着,本来想等到你下班,大概是让唐缇不自在了。”

这感觉很微妙,他们的位置与从前对调。从前总是邬童等在尹柯上班的夜店,像个巡视领地的老虎一样盯着每一个接近尹柯的人,又在尹柯工作结束后像只乖巧的猫咪一样凑上去自说自话,也不管尹柯到底有没有在听。

不管当时的尹柯有没有在听,现在的邬童避无可避。距离尹柯甩掉他已经六年,六年了,总不能一点长进都没有,不然这么些年消愁的烟浇愁的酒辗转难眠的夜简直像个笑话——虽然他昨天已经让自己像个笑话。

转过身,邬童在办公桌前坐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你也等过我很多次。”

邬童没有接着他的话说下去,盯着杯中红茶飘出的一缕烟气,“所以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你昨天说……你没有忘记过我。”

“是的。”邬童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十分平静,“我没有忘记过你,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什么关系了。你很优秀,不,你是个吸引人的天才,你往那一站,人们自动就会看向你,你有很多很多人可以选择,比如昨天展览上的那个女孩,我只是个仗着自以为是对你做过许多错事的人,你没必要再回头找我。”

在相对无言的静默中邬童感觉到错位的荒诞——他竟然说出来这样的话。曾经他多么想永远抓住这个人不放手,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死缠烂打的人放了手,从不回头的人却回了头。

对面座椅的滚轮滚过地毯,尹柯屈膝跪上桌子,倾身过来——那种独特的,仿佛蛊惑一般的气息,让邬童几乎头晕目眩起来。

“抬头。”他听见尹柯说。

下意识的邬童抬起头,迎面撞进尹柯的眼睛,他旧情人的眼睛像一潭湖泊,深不见底,在夕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

接着他看到尹柯笑了,意识到在这目光相撞的瞬间他把自己泄露了出去,尹柯什么也没说,但邬童从这笑里读出来了,这是种了然于心的笑,是一个高姿态的人对着低姿态的人的笑——他重新掌握了邬童,拿捏着他的心思就像拿着属于自己的东西。

邬童一动不动地坐着,他感觉到土崩瓦解,在这个笑容里回到了十七岁时面对尹柯束手无策的自己。

无声的微笑过后,尹柯垂下头,施舍给他一个吻,邬童接住了,他抬手托住尹柯的后颈,手指插进他柔软的发间。风吹过发梢和逐渐升温的指尖,吹得桌上翻开的文件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唇舌厮磨间尹柯从桌上下来,正面坐上邬童的腿,手指搭在他的腰上,嘴唇贴在他的耳边,“想我吗。”

因情欲而有些沙哑的嗓音直让邬童脸发烫,他僵硬地扭头,毫无意义地试图重新撑起不断坍塌的可怜自尊,“看我这样,你开心了吗。”

“不知道。”尹柯微微偏头靠上邬童的肩膀,好像他真的不知道一样,说话的同时他已经解开邬童的西裤扣子,往里摸进去。

“你!”邬童咬牙,捉住他的手,“等等,这什么都没有,会弄疼你的。”

“无所谓,”尹柯说,热气扑得邬童从耳朵到脖子都酥麻发痒,“来吧,前面后面都行。”

邬童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清晰地听见理智的最后一根弦绷断的声音。

被进入的时候尹柯的呼吸停滞了片刻,而后他抓住邬童的胳膊,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

安抚地揉了揉尹柯的头发,邬童双手绕到他的背后,一只手抱住他,另一只手顺着脊背抚摸下去按住他的后腰,再一次用力地顶进去。尹柯似乎在这种略显粗暴的对待下更加兴奋了,手臂紧紧搂住邬童,跟着他的节奏往前送胯。

在晃动中邬童仔仔细细地看尹柯,做这事时他总是很隐忍,眉毛拧起来,嘴唇咬到泛红,看不出是在享受还是在上刑。日暮时分金色的光线透过玻璃打在他的脸上,他闭着眼,仿佛在引诱一个吻,白皙皮肤上一层薄汗泛着淡淡的柔和光芒,下流而圣洁。

骑跨的姿势让每一次的交合都又重又深,挤出的体液随着摩擦蹭满了腿根,粘稠的顺着往下淌。渐渐的尹柯已经无力再迎合,承受不住地把整张脸埋进邬童怀里,偶尔因为被操得太狠了颤栗一下,手指软绵绵的扣在邬童的肩膀上。

最后邬童掐着尹柯的腰射在了外面,他喘息着,抬起手摸到了尹柯湿漉漉的脸颊,停住了。

天已经完全黑透,邬童在黑暗中寻找尹柯的眼睛,“对不起。”

尹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抬起一根手指抵在邬童的嘴唇上,摇了摇头。


尹柯,邬童想,尹柯这人,确实一直致力于,并且非常乐于糟蹋他自己,比如以一个未成年高中生的身份活跃于南街,汇入这条迷离的河沟。

但他又自傲,不愿意让随便什么人都来糟蹋,他要选择他允许的人。当这个被允许糟蹋他的权柄交到邬童手上的时候,邬童每回都能不负期望的表现得十分混蛋。

邬童想起某一回他混蛋之后,两个人躺在床上,胳膊搭着胳膊,腿挨着腿,窗外日头明亮,赤裸的风吹过他们年轻的身体。那一回尹柯跟他说,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这话摘自王小波的黄金时代,这本书放在尹柯房间占了有一面墙的大书柜上,就在他们躺着的这张床边。那天是尹柯搬去和母亲住的一个星期后,是邬童对这里的第一次拜访,不是偷偷跟踪的拜访,是尹柯带他来的。

尹柯的母亲住在城市的另一头,和南街南辕北辙,一栋栋白色的小楼考究典雅,一栋栋都很空,就像他拜访的这间,在星期六的白天只有他和尹柯两个人。

实际上如果尹柯不带他来,邬童也已经查到这里,那时是他第一次学会用一些不算堂堂正正的方法来实现他的目标,还不像现在这么熟练,那时他十分犹豫,在他犹豫的时候,尹柯来找他了。

几年后尹柯彻底走人时,邬童已经不抱尹柯会主动来找他的想法,十分熟练地查到了尹柯留学去的那所学校,毫不犹豫地准备出发。在他毫不犹豫地准备出发前,父亲突然的病危砸了下来。

最好的现代医学和疾病争抢了一年,还是没能抢回他的父亲。邬童在灵堂守了整整三天,只有他一个人。父亲生前他们没有过这么长时间的独处,三天过后,他永远失去和父亲相处的可能。从此之后,所有的直系亲属栏上,可以简简单单划一道线,从左下至右上,一道颤抖的对角线。

重复很多次这样的划线之后,邬童已经对这件事实麻木,能把这条对角线划得笔直整齐。不过在他麻木之前,在这道斜线尚且新鲜颤抖的时候,他出发去找尹柯。

其实邬童隐隐约约也有预感,他的情人对他最是无情,他假装忘记这件事,带着一个巨大的破碎出发,想要得到一个小小的安慰。

那是个老式爱情电影般和煦的好晴天,邬童看见尹柯和一个女孩走在一起,那个女孩有着金子般闪耀的长发,眼睛比知更鸟的蛋更蓝。尹柯微笑着,在南法灿烂的阳光下显得美丽,崭新,他从一段混蛋的关系里抽身,实在是脱胎换骨般的漂亮,谁看了不要鼓掌叫好。

而邬童,他扭头看着旁边咖啡店的玻璃窗,映出一个破碎的,憔悴的影子,一条被壁虎断掉的尾巴。

那会儿他已经有酒精成瘾的预兆,每天起来不喝一杯就没有勇气开启新的一天,睡觉前不喝一杯就没有勇气结束这糟糕的一天。他不愿再看这样的自己,便去看尹柯,他望着尹柯走远,也望着他充满勇气的少年时代一并走远,转头让自己流亡在酒精和香烟之中,直到一纸破产宣告拍在他的面前。

——那都是后话了,回到这一刻,这一刻对后来一无所知,因为无知充满勇气的邬童,跟着尹柯走进他的房间,窥见他生活的一个切片。

邬童惊讶了,虽然他不知道姑娘的房间是什么样的,但是显而易见的,这房间绝不是他认知中属于男孩的房间。

这真是——他看了一眼绣着精致白蕾丝花边的大床,顶上悬着公主帐,纱帘缠缠绵绵地垂下来——该……该怎么说呢——他又去看贴着花纹布墙纸的墙上,一排排装在松木相框里的奖状,以他学校棒球队王牌投手的视力看出来每一个奖状的名字栏都写是尹柯,然后这目光落在一个小女孩的照片上。

乌黑的长发编织成两股麻花辫垂在她肩膀,这个很容易让人村姑的发型却在她身上显得温柔又甜美,她抿出一个微笑,嘴角两个浅浅的小窝。

邬童感觉一阵眩晕。

“明天装修工人会来翻修。”尹柯伸了个懒腰,把自己扔在那张白蕾丝大床上,轻描淡写地说,“从小我妈一直把我当女孩养,结果我越长大越不像女孩。四年前我走的时候,她来拉我的手,我回头看她,我看她如释重负,说以后会给我钱。”

他说得好平淡,平淡得让邬童不知所措。

“前几天,她来找我,她说这些年一直对不起我,她终于找了个丈夫,想给我一个家,你还记得南街那房子,客厅的沙发边有扇窗户吗。”

“记得记得。”邬童连声说。他在那借住的第一天,躺在沙发上好久都没睡着,盯着窗户里摇晃的树影想,在这么窄的巷子里竟然还能长出这么挺拔,直到三楼高的树。

“她来的那天,我踩在沙发上,从那扇窗户跳出去了,结果掉在二楼晾出来的床单上,被床单一起兜着落到楼下的草坪上,那天早上刚下过雨,没把我摔死。”

从尹柯的语气里邬童听出了点真心实意的可惜,他立刻,非常急切地去握住尹柯的手,他急火攻心地说,“你怎么能跳楼呢,”他急得眼睛都红了一圈,“你绝对,绝对,绝对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尹柯看着邬童,手被他紧紧地抓着,在他的注视下沉默了。

“听见了没。”邬童瞪他。

长久的沉默至结尾,尹柯终于开口,“我不会了。”

“你发誓。”邬童还不满意。

“好的,好的,我发誓。”

得到了承诺,邬童握着的手依旧没放开,他展开五指插进指缝里紧紧扣住尹柯的手,刚刚的心惊还没有平复下来,他说,“还好,二楼晾了床单。”

这周语文老师布置的课外阅读是百年孤独,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小说里那个跟着床单飘走的美人。尹柯似乎想说点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

邬童依旧紧紧地抓着尹柯的手,说他读这本书写的摘抄——在小镇任何地方,只要蕾梅黛丝走来,都能让外来的、小镇上的、家里的众多历经沧桑的情场老手们,能十分清晰地辨别出她走过的地方,甚至离去的方向。因为她来过,就会留下一股只属于她的独特香味,长久萦绕。

“我读到这段话的时候,想的是你。”

尹柯无奈,“说过很多遍了,我没用香水,洗发水沐浴露也经常换。”

“我不管,”邬童坚持,“反正我就是觉得你身上有香味,我很喜欢你……身上的香味,无论怎么样都会喜欢。”

“你说是就是吧。”

那天他们在白蕾丝床单上做他们的第二次爱,邬童依旧和第一回一样只会横冲直撞,然而尹柯身体的反应非常强烈,他绷紧了腿,压抑的呻吟一次又一次从唇畔溢出。后来他干脆不压抑了,那声音听得邬童整张脸都烧起来,手上控制不住力度,把尹柯的大腿掐出许多鲜红的印子。

尹柯身上没一处不在出水,整个人黏糊糊的,抽插带出的体液一直淌到臀缝间,他被撞得一颤一颤的,拉起邬童的手,去摸他自己湿得一塌糊涂的屁股,“要不要试试后面。”他喘着气问邬童。

指尖的触感如同水蜜桃的果肉一样湿滑绵软,邬童揉着尹柯的屁股把自己挤进去,他想,这可真是……白日宣淫。

做完之后他们把床单,公主帐扯下来,把房间里所有东西统统装进垃圾袋里扔掉,干干净净地躺在光秃秃一张床垫上。风从房间吹过,尹柯心情很好的样子,在明亮的日头下他心情很好地说,“邬童你知道吗,有句话说人活在世上,就是为了忍受摧残,一直到死,想明白了这一点,一切都能泰然处之。”

那天之后八年过去了,在昏暗的办公室里邬童抱着尹柯,轻柔地拨开他被汗水粘在额上的头发,突然想起来这句话。

好吧,邬童想,他已经忍受过不被爱的担忧和被抛下的惊惧,再来一次也无所谓,大概他这辈子就是忘不了尹柯,多少次都要受这折磨。

他欣然做出决定,低下头,吻了吻尹柯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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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钻石与铁锈” 》 有 68 条评论

  1. 太好看了???

  2. 感觉被包裹的安全感 好满足

  3. 还是那个做梦的

    哭。在看到许愿天不那么冷 的时候被现实击中 。好幸福

  4. 我又来重温惹,等待新鲜的饭饭

  5. 真好,以后也请一起与美丽世界相拥吧。

  6. 呜呜呜,小狗小狗,小狗最好哦。

  7. 感谢!给了这个故事一个鲜艳又遗憾的美。我好感动 呜呜呜

  8. 傻瓜,如果你知道,你知道的话,一定不会放他走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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