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 Give your all to me, I’ll give my all to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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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1.2022 update
“那个女孩,”尹柯转身对准备拎包离开的女孩挥了挥手,“是布展的工作人员,她说她很喜欢我的作品,我说谢谢她帮忙布置展厅。”
“你跟我说这个做什么。”邬童没看他,看着女孩离开的方向。
“怕你多想啊。”
这有几分亲近意味的话让邬童烦燥起来,“你管我怎么想。”
“我当然在意你怎么想,因为——”尹柯顿了顿说,“我想追你。”
邬童毫不掩饰地皱了眉毛,“别总把我说过的话再说给我。”
“这样是不是说明对我说过的话,你都记得。”尹柯弯了弯嘴角。
邬童一时语塞,面对尹柯时,他总是敌不过的。他看向刚刚女孩和尹柯说话那扇窗户,“那个女孩喜欢的不是你的作品,是你。”
“或许吧,怎么了。”
“那你还那样对她?”
“我应该怎么样?”尹柯倒真的解释起来,“她是雇来的工作人员,不能因为这种怀疑就把她辞掉,不过如果你想的话……”
“不用了。”邬童打断。他意识到尹柯不懂他想问的是什么。
也是,被爱者怎么会懂得爱人者的心情。他不是作为拥有主权的胜利者去质问,是作为一个明知无望的失败者,为那个女孩,为当年一厢情愿的自己问尹柯,怎么可以将人的感情这样轻描淡写对待。
事实上尹柯是没有错的。动心不能对等,不是我爱你你就一定要爱我,感情不是公开发行的债券,无法等价交换,更不能理直气壮向人讨要。爱的人一辈子情潮汹涌意难平,也不一定换来被爱之人的一次动心,但是——但是即使清楚这道理,还是有个很微小很微小的念头,想知道自己泼洒出去的一腔情意,是否曾让那颗心有过哪怕一点的动摇。
于是邬童攥住手里的宣传册,轻描淡写地说:“以前我喜欢你的时候——”
尹柯看着他的眼睛,“现在呢,还喜欢吗?”
没问出口的话被生生截断,好吧,邬童想,尹柯这人明明本性毫不在意,却惯会伪装,不看他时从不知他心中所想,而看着他时,四目相对,一切的一切,统统被抛之脑后了。
就好像当年,尹柯还在南街夜店打工时,邬童去接他下班,看他穿着长裙跑上舞台,唱All of me——他只是唱这一首歌,与任何人无关,但当你在人群中看他,他也看你的时候,老天啊,他那样看着你,就好像这歌是为你唱的,他随时准备to give his all to you, 好像千万人里只看到你,直让你看出绝世专一的情愫来。
从那时邬童就知道他敌不过尹柯,永远都敌不过。
“不想说吗,”尹柯笑起来,“以前你就是这样,从来不愿意说这种话,就算在床上也不说,不对,好像第一次上床的时候说过——”
“好了够了别说了。”邬童心惊胆战地制止,他不明白尹柯怎么能这样轻轻松松地提起那些过去,像一个顽劣地把旧试卷朝他丢来的毕业生,显得不敢触碰不敢回想无法从过去里毕业的他不知所措,像个傻瓜。
“你想知道,好,那你听着,我一直没有忘记你。”邬童迅速地说,仿佛不这样快地说完他的自尊就会支撑不住化成一滩软泥匍匐在尹柯的脚边,“你开心了吗?”不等尹柯回答他转身就走,一次也没有回头。
如果他回头,就会看到尹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迷茫地重复他丢下的那个问题,“我开心了吗。”
没人回答他。丢下这个问题的人走出了好远,直到再也压抑不住从心底里冲上来那股辛辣的愤怒,攥紧了拳头,狠狠锤在墙上。
这不是第一次邬童在尹柯面前不知所措,实际上见尹柯的第一面他就是不知所措的。与对待周围同学那种和煦温柔的态度不同,和邬童相处久了,尹柯渐渐显出他时而嚣张时而乖戾的性格,十分乐于见到邬童不知所措的模样。习惯尹柯这副脾气之后邬童其实并不介意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窘迫,只要他开心就好。
可是他不能,他怎么可以那样轻松的,像提起一个玩笑话一样提起那天的事。
那是高三开学前的夏天,他们在一起——邬童自以为的——三个月之后。那天尹柯一天没来学校,一放学邬童就去了南街找他,心里古怪的预感让他把车骑得飞快。
后来尹柯彻底不告而别的时候邬童回想起来那天,意识到他的预感是正确的,那天尹柯是想甩掉他的。在这段关系中邬童曾经许多次感受到这种古怪的,即将被抛下的预感,因为这预感他丢过许多脸,犯过许多混,直到尹柯真的离开之后他想,也许每一次的预感,都是真的。
第一次感受到那种预感的那天,那天的天气十分闷热,而且潮湿,抓过一把能拧出水来。邬童埋头骑车,轻车熟路地从昏暗狭窄的小巷里穿过,比楼宇间刮过的风还要快。
他匆匆把自行车往楼下一丢,没管他的车倒在地上砸碎了玻璃瓶,在前杠上划了道好长的口子,那道深而长的伤口后来补上了,还是能看出来痕迹。
那天一敲开门,邬童劈头就问,“你今天怎么没有去补习——”话头在门边立着的旅行箱上一转,“你要去哪?”
“你怎么来了。”尹柯往后退了点让邬童进来,用微笑掩饰掉开门时一瞬间的意外。
“你一天都没来学校,我还以为你生病了。”邬童气冲冲的进了门,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给你发消息也不回。”
“收拾东西没有看到。”
“你要去哪?”
“要不要喝点水。”尹柯打开什么都没有的冰箱,又关上,“我下楼去买点吧。”
“不用了,”那古怪的预感促使着邬童挡在了门口,“你要去哪。”
“我……”仿佛喉咙被塞住了一样,尹柯缓慢地说,“我要搬去和……我妈住。”
因为邬童自己家庭的残缺,在和显然有着类似的残缺所以独自居住的尹柯相处时,他们都很默契地从来不提彼此父母家庭的事。尹柯说这话时的样子仿佛当面亲自撕开了一个他们从来视而不见的伤口,让邬童下意识屏住了呼吸,接着慌忙说,“你妈妈,她住在哪,别的城市吗,你要转学吗,你,”他有点破罐子破摔,有点丢脸地坦白,“不要丢下我。”感觉到一阵窘迫的温度爬上脸颊,邬童扭过头。
“怎么,你要一起搬去跟我妈住吗?”尹柯像平常一样调侃他,又隐隐有些不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说这个。”
“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的。”邬童说,转回来看着尹柯。
屋里已经收拾得毫无生活气息,没有开灯,整个房间靠着从窗外透进来霓虹灯光维持亮度。他们陷在看不清对方的黑暗里,被闪动的五光十色包围,让邬童说出的那句“我喜欢你”也显得迷幻朦胧。
“噢,你喜欢我,”尹柯突然笑起来,那是种很锋利的笑,在夜里也闪着刻薄的光,“我一直想问了,你了解我多少你就喜欢我,像你们这样的人想玩想找乐子有大把选择,为什么就非要找上我,”他抬手指着窗外,“你出去转一圈,外面男的,女的,什么样的都有,为什么是我,一个不男不女的异类,连亲妈都无可奈何的怪胎。”
“你,你不能这么说你自己,你是因为工作才穿女装。”
“因为工作,”尹柯讽刺地说,“我说什么你都信啊,有人规定只有穿女装才能在夜店工作吗,我穿是因为我乐意,说到底,其实你根本看不起我吧,你们这样的人,”尹柯抱起手臂,“我是真的很好奇,你明明看不起,为什么还要说喜欢,同情?圣母心泛滥?”这一连串的质问几乎是咬牙切齿了,“究竟,究竟为什么是我?”
邬童在一片霓虹光斑里看尹柯的眼睛,感觉那双眼睛像是挂在悬崖般摇摇欲坠。
他想起尹柯在夜店唱歌,闪烁的光影和拥挤的人群像不夜的海港,尹柯坐在舞台的高凳上,从长裙下露出不盈一握的纤细脚踝,柔媚妆面下一双眼睛落落冷清,如同盘旋的海鸟。
南街这地方,容纳着这座城市所有的走投无路,一双双眼睛都被生活锈蚀,没有任何光亮。但它又偏偏承载了这座城市所有的声色犬马,空心的灯管充了氖气,便可以制造暧昧和愉悦,半真不假,如梦似幻。
那时邬童没见过很多人,没经历很多事,也就不明白,生在这个浓稠迤逦地方的人,不该有尹柯那样乖张疏冷的脾气——哪个讨生活的陪酒女敢随身带着电击器呢。
但他眼中那份空旷,又和这曲折深巷的夜里,多少凭窗远望无从落地的双眸如出一辙。
那时邬童产生一种渴望,他渴望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人,降落他在怀中。那时他们在一起才三个月,邬童第一次有要被抛下的预感,还没有被这预感反复折磨到神经兮兮,充满不安和怀疑。那时他如此热切坚定,想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尹柯,但他是如此的不知所措,他才十七岁,除了年轻一无所有,一无所知愚蠢笨拙的十七岁,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是尹柯,为什么一定是尹柯。
他只是像受本能驱使的野生动物一样倾身一口咬上尹柯的嘴唇,这一下完全没留情,能清晰地感觉到牙齿陷入单薄唇瓣中。他认真地吻着尹柯,要把他的喜欢,他的情意全部吻进去,他在心里问尹柯你明白了吗,明白为什么是你了吗。
他不知道尹柯明没明白,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尹柯明没明白。
过了好久,尹柯才挣开,声音有轻微的发颤,“你想……你想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吗。”廉价的霓虹灯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照得他的神情轻贱又嘲弄,隐没在阴影里的另一半又显得沉沉,像是孤注一掷。
邬童让尹柯拉着,越过地上粉的紫的光晕走进卧室,对面是一栋结构相同的旧楼,悬着红的绿的灯牌,房间薄弱的隔音效果使得屋外的嘈杂叫嚷不断传来,天好热,他们紧贴在一起的手指间尽是细密的汗水。
没有哪个青春期的男孩不会肖想那种事,邬童也许多次有过那样的念头,但他一直记得第一次在酒意驱使下让那种念头碰到尹柯时的反抗,所以他从来不提。
尹柯松开手,在收拾得只剩一张床垫的床上坐下,屋内盛满潮水一般的艳光,却衬得他形单影只尤为脆弱,好像随便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下意识地,邬童上前去抓住尹柯的手,而尹柯勾住他的脖子吻上去。他们接着吻倒在床上,老旧木板发出吱嘎一声,与这里所有寻欢作乐的摇晃响动没有什么不同。
被牵引着触碰到那处软滑的凹陷时邬童触电似的缩回手,难以置信地看着湿漉漉的指尖。尹柯喘着气,唇角扬起讥讽的弧线,“怎么样,你现在知道我是个什么玩意儿了吗。”
“不是!”邬童按住尹柯想要起身的动作,“你不要再这么说自己了,你和所有人一样,都是正常的人。”
“是吗。”尹柯冷笑,“你怎么不拿镜子照照你刚才的表情再跟我说这话。”
“我刚刚是有点被吓到了,”邬童支吾着,被窘迫包围,“我没想到。”
“好了我不想听你废话了。”尹柯又想起身,再次被邬童按住。
“你先听着,我是真的喜欢你,这是绝对的,你要相信,然后,你还记得吗,我决定追你之前,躲了你一阵子。”
“嗯。”尹柯抬起手,仿佛百无聊赖一般看起自己的手指。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你是女生的样子,后来再见面,你又变成了男的,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喜欢女还是男。我想了很久,然后我想,”邬童握住尹柯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我不是因为喜欢男或者女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你,你是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别说了。”尹柯闭上了眼睛,“有本事就做。”
“是不是应该做什么措施——”
“我不会怀孕的。”
“你——”邬童轻轻摩挲着尹柯的手腕,“你会疼吗。”
“不会的。”尹柯像是揉一团废纸一样胡乱揉了一把脸,“不会的。”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两个人似乎从来没有这么热烈的吻过,空气里的温度越来越高,相贴的身体也越来越滚烫。邬童抚摸过尹柯的腿根,手指拨开那个隐秘的入口,他从未触摸过任何像这样柔软的地方,如同挂着露水的花蕊一样湿润娇嫩,温热的晶莹稍一触碰就像眼泪一般涌出,就算最轻微的刺探也能换来十分动情的回应。
在越来越重的喘息声里邬童掐着尹柯的腰顶进去,看见尹柯表情略微失神,手指扣住他的肩膀呼吸了许久,才勉强地说出一句,“慢……点。”
邬童抱着怀里的人,却觉得他轻飘飘好像要消失了一般,只有用力的抱紧,再抱紧,深深的埋进他的身体,一直进入到最深处,换来一声一声欢愉又似痛苦的呻吟。
在最高潮的时候尹柯反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微张着嘴,茫然和脆弱碎在盈着泪的眸子里。那一刻,邬童明确的感觉到,尹柯不像刚刚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尹柯是会疼的。那一刻他多想尹柯能够握他的手,踢他,咬他,拿刀捅他或者随便什么的,他多想替尹柯疼一疼。
那是他们第一次做这事,其实并没想象中,也没后来做过许多次了之后感觉那么好,但那天晚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青涩的触碰,尹柯的每一次皱眉,每一次颤抖,都印在了邬童的记忆里。
那个闷热的夏夜,让邬童后来每次想起,都是一阵漫长到窒息般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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