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月亮 II


Bitter Moon

Warning: 非典型ABO,复婚AB夫夫,有非婚生孩子,无三角关系。

Summary: Bitter honeymo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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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一开,易燃蹬掉鞋子就跑进屋,王俊凯在后面拎着鞋子追上去,“诶,穿鞋诶。”

这什么时候成你台词了,易烊千玺翻了个白眼,踩着后跟脱了帆布鞋,上去照着王俊凯侧腰一胳膊肘,“脱了鞋再进屋。”

往里走,易燃在沙发上蹦,“Home, home, lovely home! ”

“别蹦了,蹦坏了你赔啊?”易烊千玺揪着他小卫衣的兜帽拎起来——这孩子是不是又重了点?

这边嗷嗷直叫,那边王俊凯在门口问,“脱了鞋放哪?”

“我知道!”易燃小腿扑腾,挣开易烊千玺跑到门口,一副小主人的架势,“这是鞋柜。”

“好的哦。”王俊凯对他竖了个大拇指,弯下腰打开柜子。

易烊千玺站在客厅看这幅和谐画面,觉得自己可能是脑子坏掉了,才会选英国作为此行的地点,还大费周章租到了之前读书住的房子。

在某种程度上他是个追求戏剧性的人,比如他认为有些事情在哪里开始就一定要在哪里结束。所以他一定要回到这里,亲手结束和王俊凯的关系。一年前鬼迷了心窍没有结束的,这次他一定要结束。

只是这剧的开幕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上飞机前他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应该是个阴天。

一个典型的,英国的阴天,低矮的天空,灰白的街道,冰冷潮湿,焦灼残破,浓稠的阴影在昏暗的房间里酿造——而现在阳光正好,王俊凯蹲下从行李箱里翻出来拖鞋,给他自己和易燃换上,手里还拎了一双,朝易烊千玺走过来。

“你也穿上吧,免得着凉。”

木质地板被晒得暖哄哄,光脚踩在上面并不凉,易烊千玺还是穿上了拖鞋。

这都什么事啊!

他儿子,连他的话都不听,怎么能乖乖穿上这个人给他换的拖鞋,这可是他爹从怀他起就每天骂八十遍的人。

——没错,易燃是易烊千玺亲生的。

再加个字儿,易燃是易烊千玺亲自生的。

男性Beta怀孕的概率低到几乎不可能,所以直到被剧烈的孕期反应折腾了一个月,易烊千玺才在他的Omega室友提醒下想到去做个检查,这一查,还真的中奖了。

易烊千玺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吧。

第二反应还是不可能。

做检查的医生是个一头银发的老太太,一双蓝眼睛温和像天空,看易烊千玺瞪圆了眼满脸难以置信,微笑着对他说,“It’s a gift from god. ”

为什么她偏偏说的是gift,易烊千玺想——那会儿他读德文诗剧《浮士德》读的正入迷,Gift这个词在德语里的意思,是毒药。

拿着检查结果回到家,易烊千玺才反应过来去思考,这孩子是哪来的——也没费多大功夫,他只被一个人睡过,而这个人他连名字都不知道。

那次的经历说不上愉快。易烊千玺不是喜欢乱搞的人,但也不过分保守,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可留了个孩子这就很bad.

一个一夜情的对象,除了长相什么都不记得,茫茫人海无迹可循,这种情况下最佳选择就是流掉。

附近医院里有能力给男性Beta做手术的不多,不过只怀了一个月,医生建议如果一定要流产的话,最好买专用的药做药物流产。

尽管给出了专业的建议,医生毫不掩饰脸上的可惜,夸张地形容这是个生命的奇迹,希望他不要扼杀掉。

易烊千玺没回答。

建议他的医生劝他不要流,给他开药的医生劝他,回到家了他室友也劝他。

他那个金毛大块头的Omega室友Karry, 在一个信奉天主教的美国家庭长大,千里迢迢跑到英国来读中文系,这会儿正坐在餐桌上吃意大利面,看到易烊千玺神情恍惚地从包里倒出来一盒药,还以为他要沾毒品,劈手就把盒子夺了过来。

看清楚药盒上的字他更加吃惊,“Yee! 不可以!For god’s sake, 堕胎是犯罪!”

“我又不信你们天主教。”压抑住突如其来的反胃感,易烊千玺有气无力地说。

室友还在咋咋唬唬,“我信!我不允许!你是一个男性Beta! 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男性Beta可以怀孕!我的圣母玛利亚啊!It’s a present from god! 你怎么可以堕胎!”

“Present, ”易烊千玺揪住了这个点,喃喃自语,“你说的是present, 你看,她为什么要说gift呢?她肯定说的是德语的Gift, 我看她眼睛蓝的有点过分,头发颜色那么浅,没白之前说不定是金色,会不会她有日耳曼血统,她祖上是不是有德国人……”

“你在说什么?”室友一脸迷惑。

“它还那么小,在照片上只是一个圆圆的胚胎,它还没有长大,”易烊千玺声音都在颤,“每个人都在劝我留下它,我也想留下它……”

“可是你知道吗,那个确诊我的人,这世界上第一个见到这个孩子的人,说它是Gift, 说它是毒药。”放在餐桌上的手神经质地抓紧,一片木屑嵌进了指甲缝里。

“Yee, 你太紧张了,你不用有任何怀疑,这个孩子绝对是上帝赐予的礼物,”室友握住了他的手,一脸严肃,“而我合理的怀疑,你是产前抑郁了。”

和产前抑郁一起来的还有越来越频繁的孕期反应。时不时发作的疼痛和总是突然袭来的反胃感折磨着他,才第二个月易烊千玺就已经没办法去上课了。

“这样下去不行,”刚抱着马桶吐干净午饭,易烊千玺眼眶里全是因为呕吐刺激出来的生理性泪水,泪眼朦胧地回头,对顺着他后背的室友说,“不要了,我不想要这个孩子了。”

“不,你想要,”室友眼神坚定,“你退学在家休息,我会照顾你,你要生下这个孩子。”

厕所的LED灯把室友照得圣洁又高大,易烊千玺几乎被他晃瞎了眼,“Omega都这样吗?你简直是圣母玛利亚。”

在怀孕这件事上两个人的知识储备都是白纸一张,网上查到的相关资料也很少,只知道男性Beta的生理结构不适合怀孕,孕期的各种反应会比一般要强烈和频繁,也很容易流产。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室友警告易烊千玺,“你要是想假装意外流掉,也是犯罪。”

怀孕到后期,记忆被难忍的疼痛和反复的抑郁切割得支离破碎,易烊千玺很难完整回忆起什么,只记得自己总是在咒骂那个让他怀孕的Alpha.

而他的圣母室友成天在他耳边蜜蜂似的叨叨,“Yee, 你要保持心情愉快,这样你的孩子会健康,你也会健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生孩子那天易烊千玺忽然浑身发冷,手边所有能找到的衣服都裹上还是无法温暖起来。他抱着肚子跌跌撞撞滚进衣柜里,把衣架上挂着的衣服全都扯下来搭了个窝,猫似的缩成一团躲在里面。

室友上完课回来不见他人,翻遍了屋子才刨出他来,送去了医院。

男性Beta的骨盆太窄,生产如同上刑,剧痛从每一片骨头的缝隙里碾进神经,宫缩仿佛持续了一生一世。

操你妈,易烊千玺不知道自己是否把这句话说出了声,晕晕乎乎的脑袋里只有那一张脸格外清晰。

微弯的眼睛是一切的开端——戳瞎,鼻梁高而挺直——打歪,深的人中划下来,两片薄的唇——用力地咬破,像现在撕扯床单一样用力,直到尝到血腥味,和现在飘荡在空气中,一模一样的血腥味——

他忽然意识到他无比脆弱,只想要一个亲吻。

“You’ve done it! ”

护士欢快的声音是鼓点,新生儿嘹亮的啼哭是号角,产房外绿叶抽了条,春天向冬天发起了进攻。

易烊千玺一口气松懈,晕了过去。

休息过来之后,护士把这个折磨了易烊千玺十个月的小东西抱过来,他看了一眼直接扭过头。

“Yee, ”室友忧心忡忡,“你是不是又得了产后抑郁。”

“我当然没有,”易烊千玺现在一身轻松,神态也有几分慵懒,“我只是觉得我费了这么大劲生下来的孩子,有点丑。”

语气里透着熟悉的嫌弃,室友热泪盈眶,“你坚持下来了!Yee, 你是最伟大的父亲!”

“我当然是最伟大的父亲。”易烊千玺坦然接受了这个称号。

“我想起来了!”易燃突然一拍手。

易烊千玺吓了一跳,“你想起什么来了?”

“在这里,我见过王叔叔。”易燃指着王俊凯的脸。

“拿手指人不礼貌啊。”易烊千玺掰回他短短的小指头,动作轻柔。

王俊凯的关注点在别的地方,“他叫我叔叔?”

“不好意思,我儿子认生。”易烊千玺得意,想让他叫你爸爸,你配吗?

易燃没有注意到两个大人之间的较量,又抬起手,指着杂物架旁边的一块墙,“以前住这里的时候daddy教我扔飞镖,那个地方贴了个画像,很像王叔叔,”

王俊凯凑过去一看,墙纸上一片扎的全是眼,有点犯密集恐惧症。

“其实也不是很像,”易燃小大人似的皱起眉毛,托着下巴,“画上的人没戴眼镜。”

“是吗?”王俊凯若有所思地看了易烊千玺一眼。

易烊千玺镇定的笑笑,“他记错了。”

晚上睡觉,易烊千玺领着易燃,拖着他的小行李箱去了自己之前住的卧室。

“你都三岁了,要开始学着一个人住了。”

易燃下巴抬高,拿腔拿调,“请问我可以拒绝吗?”

“不可以。”易烊千玺笑出一口森森的白牙。

“Nooooooooo! ”易燃不端着了,死死搂住易烊千玺的腿不撒手,“daddy don’t leave me! ”

易烊千玺冷酷无情地撩开他的爪子,“别叫我daddy,别跟我撒娇。”

“不!!!”易燃往他爹的黑色真丝睡衣上蹭鼻涕。

“你干什么!”

这边正闹得人仰马翻,王俊凯举着个牙刷就跑过来,嘴角还沾了点没冲干净的泡沫,“怎么了?”

一见他易烊千玺更来气——他还穿着跟易燃同款的小飞象睡衣。下午逛街的时候这两人在服装品味上莫名达成了一致,买了套导购小姐极力推荐的亲子睡衣,一家三口的——易烊千玺当然没穿。

王俊凯把还在嗡嗡响的电动牙刷关了搁在门口书柜上,挨着易燃坐下,“Will乖啊,我也是三岁就一个人睡了,不要害怕,我和你daddy都在隔壁,你有什么事情喊我们一声就好。”

“我两岁就一个人睡了。”易烊千玺抬起下巴强调,“还有,他应该开始叫我dad了。”

“嗯,对,”王俊凯笑,“你dad两岁就一个人睡。”

“那dad陪陪我好不好,”易燃小手背在后面原地扭啊扭,“我想听讲故事。”

“撒娇没用啊,”易烊千玺从睡衣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讲十分钟,一会我还有事。”

“我给他讲吧,”王俊凯说,“毕竟他是我们家的孩子了,这两天相处的也很好,我很喜欢他。”

你们家的孩子,易烊千玺冷哼一声,“你喜欢他,他可不喜欢你,是吧?”

易燃没吭声。

才跟人认识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易烊千玺撸起袖子就要逮人,王俊凯抓住他手腕,“我就陪他一会,你忙完了回来我就走。”

易烊千玺悻悻地放下手。

一条毛毯盖住四条腿,王俊凯和易燃并排靠在正方形的大枕头上。

“你daddy一般给你讲什么故事?”

易燃扑腾跳下床,从行李箱里翻出一本《昂朵马格》。

“……还有别的吗?”

这回是一本《美狄亚》。

“……”王俊凯摘下眼镜揉了一把脸,“如果你一定要听希腊神话故事的话,我给你讲个不那么悲惨的吧。”

“好啊。”易燃手脚并用爬上床乖乖坐好。

看着他王俊凯承认,这确实是易烊千玺的孩子,小胳膊一揣,鼻尖翘起来的弧度和他爹一模一样。

已经三岁了,严格来说不算婚内出轨的孩子,只能说是结婚之前有所隐瞒,但王俊凯没法不介怀——那个生了易燃的Omega,是谁,在哪,她或者他和易烊千玺是什么关系,现在还有联系吗?

“你快讲希腊神话呀。”易燃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睫毛像小蝴蝶扑闪扑闪,王俊凯一晃神——这眼睛是不是有点像我?

大概是眼花了,自己什么情况自己还不清楚吗。

他戴上眼镜,看着易燃,“我给你讲一个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吧。”

“希腊神话里不可能有小蝌蚪找妈妈。”易燃抗议。

王俊凯两手一摊,“手边没书,我也不太记得完整的故事。”说完又补充,“反正不能给你讲昂朵马格和美狄亚。”

这种剧情,易烊千玺想把儿子培养成当代哈姆雷特吗。

“You liar! 你说要讲希腊神话的!”易燃气鼓鼓,拳头捏成小包子,“骗子,你这个骗子!”

易烊千玺打完电话回来就看到这幅场景,心情舒畅,“对,他是个骗子,咱们不管他了,今天我陪你。”——培养孩子独立的计划先往后放一放,今天他格外想跟他的乖儿子睡。

“我不要你陪,”易燃把矛头转向他,“你都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陪。”

这孩子轴起来怎么六亲不认呢,易烊千玺安慰自己,没关系,这脾气像他,他喜欢。他可以暂时牺牲一下,只要易燃不喜欢王俊凯。

易燃扯过盖在王俊凯身上的毯子,“你们都出去,今天我要一个人睡。”

过程阴差阳错,结果倒还算理想,易烊千玺站门口看着易燃盖好毯子躺下,关了灯。

转身看到王俊凯靠着墙看他。

“一起睡吗?”王俊凯笑,头顶的灯光照出来几分暖融融的温柔。

易烊千玺关上卧室的门,空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像是回到了一年前——

匆忙的婚礼之后,匆忙的搬进新家,第一天他们各自住在自己的卧室,第二天易烊千玺指使工人把风格混搭的装修拆了连着家具一起拖走,王俊凯工作完回来,看见的就是空荡荡一间毛坯房。

“我受不了这些丑到污染环境的东西。”易烊千玺无辜的坐在木板被拆掉,只剩光秃秃水泥的楼梯上眨眼睛。

王俊凯一点不满的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好的,你不喜欢那就重新买。”

没有沙发,忍了,晚饭站在窗台前吃外卖披萨,忍了,洗澡没有沐浴用品架,忍了,到了睡觉的时候王俊凯找遍每一间房间都没找到床,终于还是忍不了了。

斟酌了半天最后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王俊凯站在易烊千玺没门的卧室前,敲了敲门框,“呃,我没有床。”

“我留了张床垫,”地上放了盏台灯,易烊千玺拍了拍身下两米的席梦思,“一起睡吗?”

王俊凯一怔,表情无奈,“我是……”

“我只是想抱着你睡觉。”暖黄的光下易烊千玺又露出那种乖巧小动物般的神情。

“好吧。”王俊凯在他旁边躺下,手脚放得规矩整齐。

晚上易烊千玺果然像条八爪鱼一样粘上来,胳膊绕过腰,头压在胸口,腿缠上腿。

王俊凯醒了,之后就睡不着了。

没有任何被惊扰睡眠的烦躁感,这和平常需要克制情绪不同,他根本就没有产生不快。

夜里很安静,没有窗帘,月光毫无阻碍地洒下来,今夜应该无云。

王俊凯忽然想看星星,但是身上粘了个人,动不了。

只好看这个人。

这感觉很奇妙,他和这个人就这么结婚了,只认识了不到半个月,共同经历了一场糟糕又匆忙的婚礼,在拆空的卧室里躺在一张勉强当作床的垫子上,第一次相拥而眠。

怀里的人抱得很紧,是很缺乏安全感的抱法,王俊凯觉得心口沉甸甸,不知道是因为有个人压在了上面,还是压在了里面。

“好吵。”易烊千玺指尖戳在王俊凯胸口,“你的心跳声。”

“对不起。”王俊凯下意识地道歉。

易烊千玺表情迷迷糊糊,半梦半醒间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吻落下来。

唇珠压上来触感清晰,干燥的嘴唇感觉到温热,心脏有了生命,跳得越加快和响,几乎要从胸腔剥离。

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身体僵硬,泡在名为沮丧的福尔马林里,是一块毫无生气的标本。

易烊千玺的眼睛醒了,神色清明地看着他。

“你醒了。”王俊凯自嘲地笑笑,“这下明白了?”

易烊千玺顺着他的小腹摸下去,表情有点懵,“明白了,又有点没明白。”

“既然都决定结婚了,就要做好心理准备。”王俊凯推开他,穿上鞋站起来,“我回我房间睡地板,你冷静一下。”

“你生气了,”易烊千玺拉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我能感觉到。”

王俊凯自认把不满藏的很好,“我没生气。”

“我只是想亲你一下。”

又来了,那种神情,王俊凯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种表情完全没辙,又或者是易烊千玺所以没辙——王俊凯想起他在婚礼那天做出的承诺,那种强烈想要对他好的冲动,因何而起?

“你过来。”易烊千玺又拉了拉他的手,王俊凯顺从地跪在床垫上。

刚刚缠在脖子后面的手捧起他的脸,吻再次落下来。

王俊凯睁着眼睛,看到了窗户外的星星。

早上醒来易烊千玺感觉到了一个事实,婚姻确实会加速人的衰老。

尽管有床垫,睡了一晚上地板,他的脊椎仍因为转动发出了一声脆响——又或许是他昨晚的睡姿,打记事起就没有这么夸张的抱过一个人,回想起来他还真是拉得下脸皮。

但感觉还不赖。

手一松开他抱了一晚上的人也醒过来,眼睛半睁着,说了句早上好。

就是这双眼睛,绝对没认错,易烊千玺手指陷进床垫。人都搞怀孕了,怎么可能是个性冷淡。

想着不甘心地又抱上去,反正都结婚了,抱抱又不用征求意见。

这一下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

王俊凯结结巴巴地说,“这是,那个,早上的,那个,生理现象,正常的。”

易烊千玺也被传染了,“你不是,那个,什么吗?”

王俊凯找回了冷静,“严格来说我是心理上的,所以生理上的现象还是会有,不用管它,一会就没了。”

易烊千玺挑起眉毛,“那也就是你可以做?”

“你觉得我没有试过吗,男的女的,Omega, Beta甚至Alpha, 各种性别的都试过,都不可以。”王俊凯语气苦涩。

“那可不见得,”易烊千玺哼哼地笑,“我就可以。”

王俊凯无奈,“你昨天不是知道结果了吗。”

“不如再试试?”易烊千玺趴在他身上抬起爪子。

折腾了半天直到生理现象自然消失,什么都没有发生,易烊千玺彻底傻眼了。

“到底怎么回事?”他想起来王俊凯说的——“心理上的?原因是什么?”

神情厌恶中混合着痛苦,王俊凯偏过头去,“你不会想知道的。”

好吧,文明社会还是要尊重隐私的,不愿意说就不勉强了,易烊千玺翻身一骨碌起床——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

按照他原来的想法,骗婚,骗身骗心,再踩碎一颗真心大摇大摆地走出去——现在还要加上治病,光是想象王俊凯一双眼睛泪汪汪地说你治好了我多年的性冷淡你不能离开我,就快乐的不得了。他跟窗户外的喜鹊打招呼,你最好把跟你同科的远亲乌鸦找过来,我现在不需要祝福。

吐司丢进面包机,洗几片生菜叶,切几块午餐肉,夹在一起算是个简易的早餐三明治,没有盘子桌子,就一起挤在洗碗池前吃。

吃完易烊千玺一抹嘴,“你最近有没有空,我想和你一起装修这套房子。”

“好啊,这两天我把手上的事交了就回来帮你。”王俊凯吃完没找到纸擦嘴,打开水龙头冲了一下。

“这里还有。”易烊千玺指着他的脸。

“哪里?”王俊凯扭头,一个吻落在嘴角。

“工作顺利。”偷亲得手的易烊千玺咧嘴笑。

装修是新婚矛盾的重灾区,意见相左引发争吵,此前和平的假象被撕开,生活的尖锐和真实张牙舞爪——不过这不存在于一对没脾气Alpha和爱撒娇Beta夫夫上。

易烊千玺的小性子从来没有这么被满足过,今天他说要蓝墙纸,王俊凯立刻叫人买来贴上,明天他又说丑,王俊凯找人两下就给撕了。

“我想明白了,不是你亲手贴的,我都觉得丑。”易烊千玺撅嘴。

得,那就亲手贴吧。

衬衣扎进工装裤戴上口罩,王俊凯爬梯子贴墙纸,易烊千玺也不嫌脏,坐地上喝他的下午茶。巴洛克风格的点心架上最高一层是他亲手烤的小蛋糕,歪歪扭扭放了颗亮晶晶的红樱桃——不是罐头里腌渍的,毫无生气的尸体,是刚摘下来的,饱满鲜活的生命。

当然是为了他埋头刷了一下午墙的丈夫准备的。

“烤糊了。”王俊凯面无表情,几口就把这个卖相不佳的蛋糕解决,捻着樱桃梗吐出来个核,“不过挺好吃。”

易烊千玺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枉费我“不小心”把盐当成糖加进去,山城人口味重果然不是说说而已。

每天晚上他们依旧躺在一张床上,易烊千玺依旧用扭曲脊椎的方式抱着王俊凯,像拥抱一只即将过冬而变得蓬松柔软的大老虎。

二楼的卧室最先装修好,易烊千玺支着胳膊肘俯瞰全景,院子那么大那么空,种点花好不好?

于是王俊凯拿了个铲子在窗台下种了一片厄瓜多尔运来的玫瑰,这个首都位于活火山附近的国家连玫瑰都盛如焰火。

易烊千玺歪头靠着窗框看王俊凯在楼下浇花,风吹过修长的花茎,花苞摇摆如同镜湖上的火烈鸟——好想跳进去啊!

“你跳,”喷壶放一边,手臂展开,王俊凯仰起脸,“我接着你。”

没准他真的会接住我,易烊千玺想,这是个危险的信号,代表他相信王俊凯。

他完蛋了,他居然会相信王俊凯。

生气,不知道生谁的气,那就拿玫瑰花撒气,连夜全都挖了扎好送给亲朋好友,火烈鸟呼啦飞走,窗台下又变成一片空草坪。

院子里,王俊凯晃着摇椅看报纸,提前步入老年生活,“真的不种点什么了?”

“种树,我喜欢爬树。”易烊千玺嗑着瓜子随口说。

没两天王俊凯搞了一群矮墩墩的庭院棕榈,放地上活像复活节岛上板着臭脸的石像。

“怎么会有这么矮的树,”早上起来易烊千玺耷拉着胳膊趴在窗台上,“简直是丑绝人寰!”

王俊凯拄着铲子抬头,眼镜顺着鼻梁滑下来,两扇睫毛掀起来往上看。

行吧,易烊千玺想,王俊凯是真的漂亮。

漂亮得明目张胆,理所应当,像太阳必然发光,河水必然流淌,丘比特之箭必然射向某颗空荡荡的心脏。

王俊凯站在这儿,矮棕榈就不是苦大仇深的摩艾石像,是酸甜可口的巨型菠萝。

“矮一点好,我怕你爬树会摔下来。”王俊凯笑,虎牙露出来,眼神软得像奶油,像一个童话。

易烊千玺想起他读《挪威的森林》,渡边对绿子说,喜欢你到全世界森林里的老虎都融化成黄油。

那时候他想,为什么?老虎好端端的活着,跟你喜欢她有什么关系?

现在易烊千玺明白了,他连摩艾石像都能扭成菠萝,他是彻底完蛋了。

王俊凯怎么这样啊,一点脾气都没有,让他搓扁揉圆。他喝了三碗酒上山岗要斗老虎,却发现只有一个人坐在那吃面包,然后告诉他,你想杀的老虎其实是融化的黄油哦,可以涂在面包上那种,哈哈。

像在嘲笑他的费尽心机。

——越是这样,越不能原谅,现在的他站在这里,被秋冬之交的阳光和王俊凯的笑容暖烘烘地烤着,而那个被夹在英国萧瑟的秋和凛冽的冬之间反复折磨的他,孤零零地躲在衣柜里,因为寒冷发抖却流不出眼泪。

造成这一切的人,对此一无所知,在他面前毫无负罪感的笑。

不能原谅。

王俊凯种完树,抬头朝楼上挥挥手,“下来看看吧?”

易烊千玺跑下楼。

他跑到王俊凯面前,直到看清楚他颈上闪闪发亮的汗珠,沿着修长的美人筋滑落到锁骨间,晶莹的仿佛挂在清晨草叶上一颗露珠,然后他听见自己用童话剧般的口吻问,“Tiger, do you love? ”

薄唇微微张开,嘴角向上弯,易烊千玺捂住王俊凯的嘴,“算了,不要回答我。”

他害怕听到肯定的回答,那他应该立刻抬脚踩碎,可这颗心他还想再捧一会。

让他再温暖一会吧。

送出的玫瑰带来了回礼,装修完好的新家迎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客人。

易父易母来的很晚,在元旦前的一个周末。

客厅里烧着壁炉,旁边立了棵圣诞树。王俊凯公司有事不在,所以易燃在,跳着想去摘圣诞树尖尖上的那颗星星。易烊千玺摘下来,递给他。

和王俊凯结婚这半年只有周末他会回去陪易燃,其余时间寄养在英国时和他一起带孩子的室友Karry家——室友毕业后来了中国,想要在这里做一名天主教神父。

其实要说起来那时候室友带易燃带的更多一些——男性Beta天生缺乏母性,一个圣母情怀泛滥的Omega正好填补了这份空缺,甚至名字都是他起的。

“他在英国出生,我们给他起一个英国一点的名字吧,叫William好不好?”室友摇着婴儿床上的小铃铛。

“大街上叫一声William十个有七个会回头,”易烊千玺揣起胳膊,“而且我不想诅咒孩子四十岁就秃头。”

后来是因为什么定下来的?易烊千玺心不在焉地给父母倒茶——好像是因为William的昵称是Will, 希望,一个诞生和孕育过程都不太美好的孩子有一个美好的名字,叫做希望。

抿了一口茶,易父清了清嗓子,四平八稳的开口,“我听说你和小凯最近相处的还不错。”

“嗯。”易烊千玺搂着易燃在沙发里坐下。

“那这个孩子怎么办?”易母垂着眼睛,吹了吹杯里的茶叶,“我听说他们家,不太能接受这些。”

易燃有些不安的扭动起来。

易烊千玺安抚地捏了捏他的手,“不劳你们费心。”

“你那个朋友——是叫Karry吧,他也是个未婚Omega, 这孩子就这么一直让人家带着?”易母的反问带了点试探的意味。

“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易烊千玺平缓地说,“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们一样,只爱自己。”

“烊烊。”易父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我会解决的,很快。”易烊千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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