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aysalt


05

停在港口的小三轮车斗已经满得像个蓄水池,夏常安立起车斗倒空了水,推着车返回——雨点小石子一样兜头一把砸下来,连路况都难以看清,还想飙车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谌浩轩服用了镇定药物之后不再神经质地重复念叨“下雨了”,嘴巴抿成一条平直的线条,用力攥着夏常安的衣角,力度大到几乎把那件棉质运动衫的后摆拧干。

不是没有试图撑伞,但是在疯狂的大自然面前便利店几块钱一把的塑料雨伞根本没有作用。幸好港口离夏常安住的地方不远,在雨淋到几层衣物都湿透之后总算是回到了出租屋。

一进门夏常安就把被风刮得来回摇摆的窗户关上,阳台上堆放的东西一片湿泞,靠窗的单人床也遭遇雨水。他匆忙放下阳台上的遮雨篷,把打湿的床单撤下来丢进洗衣篮,谌浩轩攥着他的衣角被带得满屋子跑。

“你先去洗澡。”夏常安停下来,拍了一下谌浩轩的手,没有太用力。他刚刚才发过病,夏常安怕再次刺激到他。

谌浩轩摇头,头发上的水珠甩到夏常安的下巴上,脸色不正常地发红。

夏常安用拇指抹掉下巴上的水珠,捕捉到了一丝信息素的味道。刚刚冒雨走回来,充斥鼻腔的都是雨水气息,此时门窗紧闭,才发觉整个房间渐渐弥散开清香略涩的味道。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早上服用的抑制剂持续作用时间是二十四小时,现在才过了十二个小时不到,这不对。

抓住衣角的手松开,谌浩轩搭上夏常安因为挽起衣袖露出来的手臂。温度好高,夏常安像是被烫得颤栗了一下——又或许是被他的Omega诱惑了,谌浩轩微抬起头看他,目光饱含情欲的潮湿。

“你的衣服都湿透了,去洗个澡。”夏常安无法和他对视,按着谌浩轩的肩膀强迫他转身,推着他往浴室走。谌浩轩像个乖巧的玩偶任他摆布,发丝上挂着的水珠随着前进的步子沿后颈滑落——这画面强烈刺激着夏常安的Alpha本能。

不可以。夏常安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把谌浩轩推进狭小的浴室,摔上了门。

抑制剂为什么会失效?或者说,为什么会提前失效?夏常安打开窗户,噼啪的风雨闯进来,房间里的气息消散了大半,浑浑噩噩的思绪稍微清明了一些。

他想起来在夏家祖宅里见过的那盒洋文名字的抑制剂,强效的进口药,难道是因为普通的抑制剂对谌浩轩没有作用?为什么?

浴室里一直没有水声传来,夏常安似乎听到谌浩轩在里面说话,深吸了一口气屏息拉开门。

“怎么了?”

谌浩轩大概是站不住,靠墙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站在门口的夏常安。

“常安。”

夏常安从来没听过谌浩轩这样叫他的名字,声音里情人般的缱绻和依赖像温柔的藤蔓缠绕上他。先前深呼吸的一口气到了极限,他放弃抵抗,松开了屏住的呼吸。

信息素的气息铺天盖地袭来,夏常安跪倒在冰凉的瓷砖上,把谌浩轩身上湿透的衣服全部脱下,拧开了花洒。温热的水冲下来,他捧起谌浩轩的脸和他接吻。

他们在浴室做了两次,又倒在了没有铺床单的床上。窗户忘记关上,冰凉的雨打在夏常安的后背,但是他丝毫不觉得冷。昨天的标记几乎可以说是草率,标记完后夏常安甚至还冷静的抱着毛毯去沙发上睡了,而今天,被压抑的欲望猛烈反击,他丢盔弃甲,任凭本能摆布,咬住了身下人的后颈。

五年前他就应该完成这件事,把他的弟弟彻底据为己有。

床垫被雨水和各种体液糟蹋得不能再睡,洗完澡之后他们挤在窄小的沙发上,夏常安抱着谌浩轩,像抱着一块热乎乎软绵绵的小年糕。

谌浩轩皮肤的温度仍然很高,精神却似乎好了很多,他埋在夏常安的肩窝,叫了一声哥哥,又叫了一声常安。夏常安把被子角掖好,咬了一口小年糕红扑扑的脸。

“晚安。”

第二天醒来雨已经停了,天空仍是阴沉,似乎在准备着下一场暴雨。谌浩轩睡了一晚上没动过,一直老老实实窝在夏常安怀里,夏常安捏了一下他的鼻尖——听说鼻尖翘的小孩子都聪明,他想,那谌浩轩简直是这句话的代表。

谌浩轩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鼻音浓重地说了一句早上好。

夏常安皱起眉毛,抵上他的额头,热度还没有退。因为家里有个Omega弟弟,夏常安上学的时候还是认真听了生理卫生课,发情热持续时间不会有这么长,谌浩轩是生病了。

打了车把人送到医院,医生诊断是风寒感冒,问清楚状况之后把夏常安数落得面红耳赤,建议他再做全面一点的检查,看有没有其他问题。

送谌浩轩去检查之后,夏常安出门买早饭,回来的时候他从医院后面的草坪过,正好路过谌浩轩的病房——是个多人病房,其他床都是空的,只有谌浩轩一个人在里面,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玻璃被雨洗过透亮,铝合金窗框上还有未干的水迹。

看了他两眼,夏常安转开视线,注意到窗户旁边的墙上写了些字,字迹已经有些模糊,看来是许多路过这里或者是溜出来抽烟的人闲得无聊,发发神经写点东西,再被时间洗刷掉。

把买来的早餐放在窗台上,夏常安蹲下身捡了块趁手的石头,在墙角刻了谌浩轩的名字,想了想加了两个字:我的。刻完才觉得实在幼稚,划掉显得欲盖弥彰,好在刻在墙角,可以装作无事发生。

他摸摸鼻子起身,躺在病房里的谌浩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隔着玻璃望过来,夏常安提起煎饼指了一下,对他笑。

谌浩轩在病床上吃煎饼,夏常安在走廊上听医生说检查结果。

“发热已经确定是由感冒引起的,但是在对于腺体的检测上有一点疑问,冒昧地问一下,您第一次标记您的Omega是在什么时候。”

“第一次?昨……前天晚上。”

圆脸的女医生蹙起了眉毛,“那就怪了,您Omega的腺体上有旧伤,我们还以为是在标记时不慎造成的。”

“旧伤?”

“是的,如果您不知道的话,最好去问一下您的Omega,”医生把手里的检查结果交给他,“还有就是,您的Omega身体比较弱,希望您以后能控制一下自己,至少在生病期间不要再这样做。”

夏常安被医生说得有点窘迫,接过检查结果,“但是他现在在发情期……”

“你难道不会让他服用抑制剂吗?”医生颇有点恨铁不成钢。

“对了,说到抑制剂,我正好也有一件事要问您,请稍等一下。”夏常安回到病房,从包里翻到昨天买的抑制剂出来。

“我昨天早上十点左右给他服用了这种抑制剂,说明书上写的是作用时间为二十四小时,但是昨天晚上十点不到就失效了。”夏常安把包装盒给医生看。

医生看了一眼盒子上的名称,“这个牌子的抑制剂没听说过出问题,不过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可能这种不太适合他,也许是因为腺体受过伤。”

“哦,”夏常安放下盒子,“有什么其他推荐的吗?”

医生一副无语的表情,“他之前用的什么你难道不会问一下吗?”

“抱歉,是我想的不周到。”

“现在的年轻Alpha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自己的Omega。”医生摇了摇头离开。

“我会的,”夏常安对着医生的背影说,“我会尊重他的。”

和医生讲完,夏常安出门抽了一支烟回来,谌浩轩躺在床上发呆。煎饼吃得干净,摇了摇杯子,豆浆也喝完了。谌浩轩似乎察觉到他身上的烟味,但是一言不发。

买早餐的时候顺便买了水果,夏常安在袋子里挑拣出一个苹果,“吃吗?”

“吃。”

拿出随身携带的瑞士刀,夏常安开始削苹果,“你腺体受的伤,是怎么回事?”

窗外雨又开始落,透亮的玻璃蒙上一层水流,刀尖划过苹果发出沙沙的声音。

夏常安很久没有削过苹果,断了好几次——以前因为谌浩轩不吃皮学会了削苹果,后来自己一个人吃就懒了。

一个苹果削完,谌浩轩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飞机失事。”

夏常安没有说话,切下来一小块用刀扎了递过去,谌浩轩小心地把苹果咬下来,慢慢地嚼。

“那天下雨,我和父母从国外看病回来,降落时飞机遭到雷击失事,我在医院住了三个月,后来被夏煦叔叔带走。”

雨越下越沉,病房里的光线昏暗,夏常安起身开灯。惨白的日光灯下谌浩轩的脸显得更没什么血色,他安静地把一块一块递过来的苹果吃完,缩进被子里,夏常安给他掖了掖被角。

之前在家里看到过的强效抑制剂,他刚刚去医院的药房问了,没有出售的,他记得谌浩轩的发情期是四天,剩下的两天该怎么过是个问题。夏常安玩着手里的抑制剂盒子,看着窗外走神。

“抑制剂加龙舌兰酒。”谌浩轩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对着夏常安。

“什么?”

“之前我试过,普通的抑制剂,再加上一整瓶龙舌兰酒,可以暂时的麻痹神经,但是夏煦叔叔发现之后就不让我这样做了。”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酒,夏常安和谌浩轩对视。

这一刻谌浩轩好像能读出他的疑问,嘴角微微翘起,“因为是你的味道。”

手里打转的盒子停了下来,“我出去一趟。”夏常安起身。

医院没有室内吸烟区,夏常安在门口的遮雨平台下面点了一支烟,雨中的一切景色像是蒙上一层灰白。

他被夏煦赶出家门的当天也下着雨。那时候谌浩轩远不如现在稳定,即使没有真正淋到雨,他还是会焦躁不安。再加上夏常安和夏煦在旁边争吵,发病也不足为奇。现在又知道他受旧疾困扰,当时的情况下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跟他走,更何况谌浩轩那么理智。夏常安那时太年轻,无论怎么样都照顾不了各方面病情都尚未稳定的谌浩轩。

如今夏常安也未必能把谌浩轩照顾好,现在的他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就是证明,但他这次还是跟来了,而夏常安也想努力去照顾他。

谌浩轩害怕下雨,那就去为他打伞,谌浩轩不擅长表达,那就去倾听他的沉默。

他们有相同的感情,他知道的,那双不会说谎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

医院的大门口一辆黑色的车停下,一柄黑色的伞从后座伸出来,撑开。

夏常安把烟头在垃圾筒上的灭烟台按灭,注视着那个穿黑风衣的人向他走过来。虽然对这个人毫无印象,但是他确定,这个人是冲他来的。

确切的说,是冲着他躺在病床上的弟弟。

黑衣人收了伞,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您好,请问是夏常安先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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