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狼狈的离开机场,夏常安用尽了毕生教养才没有一拳打在谌浩轩脸上。
半小时之前谌浩轩在出发大厅发了病,歇斯底里的吵闹着不肯坐飞机,他们这对看上去像未成年的Omega和脾气暴躁的Alpha组合在大厅吵闹,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机场的安保人员怀疑夏常安非法拐卖Omega把他们拦下来询问,向安保人员解释了谌浩轩的病情并保证会好好照顾他之后,夏常安才得以脱身。
“我们坐火车,坐火车行了吧?”夏常安拖着谌浩轩走到机场外的出租车停靠点。
谌浩轩被他拉的一路小跑,仍然说个不停,“上海开往香港的火车只有一趟,Z99次列车,18:02从上海站发出,次日13:01到达香港九龙,历时18小时59分……”
“就坐这趟,你可以闭嘴了。”夏常安甩开谌浩轩的手,招了一辆出租车。
上了出租谌浩轩还在神经质的念叨,“1994年4月26日,台湾中华航空公司一架空客A300航班在日本名古屋机场降落时失事,264人死亡。1996年7月17日,环球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47客机在美国纽约长岛附近爆炸,坠入大西洋,230人丧生。1996年11月12日,沙特阿拉伯航空公司一架波音747客机在印度新德里与一架哈萨克货机相撞……”
“好了好了我们这不都在往火车站走了吗,安静一点。”夏常安烦躁地捋了捋头发,下午六点的火车,意味着他们还要在上海逗留几个小时,只能希望他投进机场邮筒的信不要太早到。
中午他们在火车站附近的一个小餐馆吃饭,终于冷静下来的谌浩轩不再说话,只是站在塑料凳子前犹豫。
夏常安按着他坐下,“小少爷您请坐,这不是家里,没有您要的餐桌餐椅。”谌浩轩笔直僵硬的坐下,两只手纠结的抓在一起。
用上海话跟老板娘点了几个菜,夏常安在谌浩轩对面坐下,看他张嘴要说话,迅速出言截断,“中午十二点吃饭对吧?我知道,等着吧。”
谌浩轩闭上嘴,抓在一起的双手稍微放松了一些。
半个小时之后老板娘端上来一盘炒青菜和一碗腌笃鲜,外加一碗白米饭。夏常安盛出来两小碗,掰了双一次性筷子塞进谌浩轩手里,“天天吃那些半生不熟的肉有什么意思,来感受一下中餐的博大精深。”
其实要认真算来,他们两个都不算本地人,夏家是从夏常安爷爷那辈自重庆迁来的,而谌浩轩是夏煦去北京办事捡回来的。家里的佣人倒大多数是上海人,夏常安小时候馋了去后厨,要是碰上佣人的饭点,就跟着他们吃上一些上海家常菜。谌浩轩大概是从没有想过吃这种自己认知以外的东西,他迟疑了一下举起筷子,眼睛在桌子上看了一圈,选了一块最小的五花肉,送进嘴里。
“还可以吧?”夏常安问。
谌浩轩没有回话,又夹了一块笋。
火车站的单独候车室需要登记信用卡的信息,那个鼻子翘到天上去的登记小姑娘看着夏常安上下摸了半天,讽刺的让他没有信用卡就不要挡路赶紧走。
夏常安在心里对她竖了个中指,带着谌浩轩去了公共候车室。
空气浑浊的候车室里充斥着各色的方言,夏常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让谌浩轩坐下,自己靠在窗边点了根烟。
谌浩轩对面坐了一对母女,妈妈拿着电话语气刻薄的数落电话那头的丈夫。抱在腿上的女儿手里捏了串糖葫芦,小女孩还在长牙,啃着糖葫芦半天啃不动,口水顺着下巴流。妈妈一边骂着小赤佬一边掀起女孩系在脖子上的毛巾给她擦了擦口水。
夏常安瞥了一眼直勾勾盯着这对母女的谌浩轩,吸了一口烟,加重了周围空气的浑浊程度。
“室内不可以吸烟。”谌浩轩抬头看他。
“抽完这根。”夏常安吐出一缕烟雾。
到下午两点半的时候谌浩轩又念念叨叨要看书,夏常安给他塞了几片药之后去火车站的小卖部买了两本杂志,想了想又买了一根糖葫芦回来。
谌浩轩好奇地打量着糖葫芦,小口小口地啃起来。那对母女已经上车,夏常安在谌浩轩对面坐下,刚摸出烟盒,谌浩轩立刻抬起头盯着他。
“我出去抽,行了吧,祖宗。”夏常安无奈地举手投降,把两本杂志放在谌浩轩腿上,他一起身,座位立刻就被人占领。
抽完烟夏常安在站内的商店区闲逛了两个小时,快到五点买了两份快餐盒饭回去,看见谌浩轩两本杂志已经看完合上,端正地坐在位置上,目视前方。
闹哄哄的候车室里,唯有他是静的,皮肤苍白得几乎发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被抓得一道道红,鲜艳的刺眼。
夏常安几步走过去把盒饭放在窗台上,扯过他的手看,“不是吃药了吗?还抓?”谌浩轩不说话,咬着嘴唇往后缩手。
“怎么回事?”夏常安稍微用了点力。
谌浩轩不敢动了,小声说,“书看完了。”
这场小争执引起了坐在谌浩轩旁边一个中年男人的注意,他有点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夏常安瞪回去,“别人的家事少管。”
那个中年男人是个Beta,感受到来自Alpha的施压,竟然缩着脖子起身跑了。夏常安顺理成章的拿了盒饭在谌浩轩旁边坐下,给他打开饭盒盖子,“吃饭吧。”
六点钟火车准点到达,夏常安买的软卧,到达车厢的时候已经有两个人先到,看上去似乎是一对情侣,正在放行李,几个人互相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安顿好后那对情侣亲密的挤在下铺聊天,夏常安闻到散发出来的浓郁信息素味道,皱起了眉毛,谌浩轩更是整个人都在上铺缩成一团。
“公共场合注意一点。”夏常安敲了敲两个下铺之间的桌子,那两个人道歉分开,其中Alpha的那个爬上了上铺,夏常安瞥见上铺的谌浩轩又往里缩了一点。
车开了有一个多小时,窗外的景色渐渐由城市变为单调的平原,夏常安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拿了手机出隔间,到车厢连接处接起电话。
“喂?”
“你好,请问是夏常安先生吗?”
“想找到你这个金贵的被委托人还真不容易,”夏常安夹着电话,从烟盒里敲出一根烟,“律师转交的信看了吗?”
“看了,请你尽快将谌浩轩先生送回夏家,他需要得到照顾。”
“怎么我就不能照顾他了吗?从前我可是把他照顾的很好呢。”着重强调了很好这两个字,夏常安掸了掸手里的烟灰。
“你这是绑架行为。”
“你怎么证明我是绑架,谌浩轩可是自愿和我走的。”
“那么你又如何能证明谌浩轩先生是自愿跟你走的?”
夏常安把头靠在车门上,冷笑了一声,“这位不知道哪来的先生,谌浩轩可是在我手上,你确定要激怒我?”
“我并没有想激怒你,只是想知道你带走谌浩轩先生的想法。”
“信里不是都写了,要么在我在场的情况下重新分割遗产,要么把你手上的钱直接交出一半给我。”
“重新分割遗产这不现实,夏常安先生,夏煦先生立下的遗嘱经过了公证,是具有法律效力的,介于谌浩轩先生的特殊情况,夏煦先生在遗嘱里把谌浩轩先生的监护权转交给了我,虽然我可以使用他存入信托基金的钱,但只能用在谌浩轩先生身上。”
“好的,那我改主意了,我会向法院起诉将谌浩轩的监护权转交给我。”
“恕我直言,夏常安先生,以你的身份和财务状况很难争取到谌浩轩先生的监护权。”
手里一支烟燃尽,夏常安把烟头按灭在烟灰槽里,“如果以配偶身份呢?”
“夏常安先生,他可是你的弟弟。”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夏常安直接把电话挂断。
在餐车买了两瓶水,夏常安回到软卧隔间,那对情侣各自躺在床上,谌浩轩盘腿坐在上铺,指尖敲着栏杆发出当当的响声。
“你在做什么?”夏常安放下水,仰起头问。
“八点钟练习钢琴。”谌浩轩的手指依旧敲击着栏杆,对面的情侣投来有些疑惑的眼神。
夏常安伸长胳膊按住谌浩轩的手,“你会吵到别人的。”
谌浩轩像是碰了什么洪水猛兽,迅速缩手,整个人往后贴在车厢壁上,拉起床上的被子挡在自己面前。
被子阻挡了夏常安的视线,他抬腿一个用力站上车厢内的桌子,扶着上铺的栏杆扯下谌浩轩手里的被子,“你躲什么?”
谌浩轩几乎被逼到死角,夏常安刻意散发出的龙舌兰酒味信息素扩散在狭小的车厢内,对面的Alpha感受到挑衅也开始下意识散发信息素,下铺他的Omega按捺不住地喘息了一声,谌浩轩听到这声音脸又红了三分。
眼看着对面那一对天雷勾动地火马上就要搞在一起,夏常安拉过谌浩轩的手,“跟我出来。”
谌浩轩稀里糊涂地爬下铺被拖出了隔间,门一关上就听见后面传来一声难耐的呻吟,他立刻加速小跑了两步。
“你怕什么?”夏常安在后面问。
谌浩轩背对着他自言自语,“车尔尼钢琴练习曲740第十一条,右手敏捷的调换手指练习,大指独立性较弱,手腕力量一定要控制好不要压,以防僵硬。小指需有极强的反弹速度声音要亮,透明。由于频繁运用4、5指容易疲劳,应慢练,体会4、5指力量均匀的转移,然后提高速度奏出清晰而有活力的音色。40、41小节的双音要准,手腕不要上下抖动。左手八分音符要轻巧,注意四分、二分音符区别,并将强弱、和声色彩的变化准确的表现出来。”
害怕他又要发病,夏常安转身回去拿药,车厢里那对发出的声音让他也有些躁动,摔上门的时候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出来发现谌浩轩已经不在车厢走廊上,夏常安沿着走廊一路找到车厢连接处,看到了谌浩轩。
他闭着眼睛,双手在空气中弹奏着不存在的钢琴,月光从车门上的窗户落下来,穿过谌浩轩灵活纤细的指尖,在地面留下跳动的光影。
夏常安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许多家长都想让自己的孩子学钢琴,弹奏钢琴确实是一件优雅的事情,而此时的谌浩轩尤为从容美丽,眼下他披着件薄外套站在灰暗摇晃的车厢,就像当年穿着背带短裤和小皮鞋坐在家中那架黑色的施坦威前。
刚来的时候谌浩轩由于情况特殊,不能去正常的学校,夏煦就请了人在家里教他。那时候家里的人都说这孩子太静了,无论是干什么,一坐就能坐一天。夏常安放学从外面疯玩回来,总是能看到他安静的坐在钢琴前练习,琴凳上还放着一只碍眼的棕色小熊。
如果去掉那只小熊画面就完美了,夏常安以这个借口把熊丢到一边,自己在他旁边坐下,“教我弹钢琴吧。”
结果到从家里滚蛋那天,夏常安还是只会弹小星星。
一曲练习结束,谌浩轩睁开双眼,平静地望着夏常安。
“等会再回去吧,他们还没结束。”夏常安错开目光看向车门外。
谌浩轩也转过身面对车门,月色下原野和树林无声的闪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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