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又纵欲，后果就是整个人像被辆大卡车碾过一样。第二天醒来易烊千玺觉得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服，一翻身正碰上罪魁祸首王俊凯也睁开眼睛。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晨光中他突然发现我，他挑起眼睛，他看得我浑身美丽。
易烊千玺当然不觉得王俊凯能把自己看得浑身美丽——他本来就美丽。倒是昨天被操得浑身没力，越想越气，又想把王俊凯挂天安门上了。
可是王俊凯不会读他的心，只会看着他笑得莫名其妙，“醒了？”
易烊千玺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被拉进王俊凯暖乎乎的怀抱里，额头顺势抵上他的胸口。
“今天想做什么？”王俊凯问。
想把你挂天安门上，易烊千玺说，“去天安门。”
“啊？看升旗吗？这都几点了。”王俊凯声音里带了点调笑，“不如你看我升旗行不。”
“滚啊。”易烊千玺一脚蹬他腰上。
吃过早饭易烊千玺窝沙发上抱着平板看了会儿邮件，觉得春节他爹都去马尔代夫咸鱼躺了他何必这么工作狂，最后还是出了门，打算趁人少去后海转转。
站在门口等王俊凯把车开过来，看他拉开副驾车门易烊千玺理所当然说了句，“哪有让老板坐副驾的。”
就看见王俊凯挂了一早上的莫名其妙笑容终于消失，关上副驾车门拉开后座的，等易烊千玺刚坐进去就把车门重重一摔。
——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没等易烊千玺说话王俊凯就道歉，“抱歉小易总，没给人开过车，手上没个轻重。”
语气倒是很得体，也不能说他阴阳怪气，可易烊千玺就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在后座上玩着手指想了半天，还是问他，“你是不是不愿意送我啊。”
说完又觉得哪有这么怂的他不愿意就不能让他送吗，挺直了腰板，“一会儿我给芬芬姐打个电话，她那个新电影让你去当男主角。”
王俊凯冷笑一声，“谢谢小易总。”
——这人一定是有什么疾病。
大年初一车少人少，出了小区王俊凯一踩油门飚了起来，一路超车拐弯不减速。易烊千玺抓着扶手左摇右晃没稳住一头撞上车窗，咚的一声还挺响。
王俊凯车速立刻就慢了下来，“抱歉——”
“唔。”易烊千玺捂嘴扒着车门把手，“我想吐——”
出于教养易烊千玺死活不肯蹲在地上吐，王俊凯跑去路边一家开门的商店买了个桶，易烊千玺才眼泪汪汪地吐了个干净。
王俊凯看得心疼的要死，觉着自己下半身决定脑袋跟人睡了一次就开始飘实在没必要。小刘不早就提醒过他都是逢场作戏吗，是他自己当真还要怨别人。
他抽张湿巾给易烊千玺擦了擦脸，拧开一瓶矿泉水让他漱口，“我一会儿开慢点。”
“不用不用，”易烊千玺吐完漱了口精神了，还给他竖个大拇指，“秋名山车神，我觉得你开车比大何刺激多了，我一会儿坐副驾系个安全带就行。”
倒是歪打正着了。王俊凯无奈地笑了笑，也懒得解释他其实平常开车怕是比大何还稳重——有什么可解释的呢，对易烊千玺来说不过是一些没意义的信息。
胡同里不好开车，到后海王俊凯找了个地方停车，两个人下车散步过去。
工作原因加上一个人懒得出门，王俊凯这还是第一回来后海，也挺新鲜。
俩人沿湖边溜达了没多久被一个车夫跟上了，老师傅吱吱呀呀踩着三轮在旁边，问他们想不想看看胡同。
王俊凯看看易烊千玺。
易烊千玺对坐车转胡同没什么兴趣，他爸在这附近有套四合院他没事儿来玩过不少次挺熟的，但王俊凯这一天早上情绪奇奇怪怪，这会儿难得有点他看得懂的表情，当即手一挥上了车。
上车易烊千玺就后悔了。三轮车座硬邦邦可不比汽车，胡同里的砖路又颠簸不平，硌得他有苦难言，拿手垫屁股下坐着扭头去看王俊凯——这人沉浸在车夫的讲解里完全没注意到。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认真听的啊。”他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毕竟让车夫听见了不好。
王俊凯听见了，转过头来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开口又是道歉，“抱歉，太认真了，有什么事吗。”
“车上太颠了。”
看易烊千玺的样子王俊凯心下了然，直接把人抱腿上了，下巴往他肩膀上一搁，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来之前钓鱼那事儿，噗嗤笑出来。
刚把早饭吐干净，没走多远易烊千玺又饿了，就让车夫先骑到九门小吃买点东西吃，到了胡同口车夫一回头看他俩这姿势，表情顿时无比精彩。
易烊千玺大大方方跳下车，车夫拦住了要跟着下车的王俊凯，“您要一块儿走就先把钱给了，万一您二位跑了我找谁说去啊。”
王俊凯一愣，正准备坐回去，易烊千玺拿出钱包，“多少钱？”
车夫竖起三根手指，“三百。”
“这也太贵了吧。”王俊凯皱眉，“后面还要去多少地方啊。”
易烊千玺直接抽出三张塞进车夫手里，拉着王俊凯进胡同，“别废话了我饿死了。”
等买了张烧饼再出来，哪儿还有车夫的影子。
两个人站在胡同口的寒风中迷茫了一阵，易烊千玺一捏手里的烧饼袋子开始骂那个车夫，“你看他回头看我们那眼神儿就不知道是什么好人，都什么年代了，俩男的谈恋爱碍着他什么事儿了，我跟你说北京就是有这么多思想迂腐的人才不能进步，我今天出门现金就带了五百让他骗掉三百，等下碰上不能刷卡的店怎么玩儿啊。”
王俊凯听着听着笑开了，“我带了。”他搭上易烊千玺的肩膀拍了拍，“走，我包养你。”
刚才因为赶着坐车只买了个烧饼，车夫跑了他们干脆就在这儿把午饭解决了。今天开的店不多人也不多，很快就买完坐下，易烊千玺啃着焦圈，把豆汁推到王俊凯面前，“来尝尝，老北京特产。”
王俊凯头摇得像拨浪鼓，“你别骗外地人，都说这玩意跟泔水似的。”
“那都是不喜欢豆汁儿的人说的，喜欢的人可喜欢了。”易烊千玺继续劝说，“不喝人生不完整。”
“你觉得我信你吗，”王俊凯挖了一勺杏仁豆腐吃，“好喝你会只买一碗？”
易烊千玺开始激将法，“是不是玩儿不起。”
“现在我是你金主爸爸，我不想喝就不喝。”王俊凯不吃这一套，冲他咧嘴一笑。
“你还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易烊千玺拿出手机要争回面子，给芬芬打完电话又给莉莉打，打完手机往兜里一揣，“电影男主角，还有个杂志单人封面，”他把豆汁往王俊凯面前一推，“喝。”
从易烊千玺芬芬姐莉莉姐的叫开始王俊凯就没再吃那碗杏仁豆腐了，这会儿静静看了他一眼，端起豆汁一口气灌下去，喝完没忍住干呕了一下，把空碗放在桌子上。
“我现在觉得还是残缺的人生比较美。”
易烊千玺没见过哪个第一次喝豆汁喝这么莽的，不由得肃然起敬，“您是真男人，电影和杂志都是你的了。”
“谢谢。”王俊凯垂着眼睛端起碗继续挖豆腐，“不过电影和杂志就算了，我进娱乐圈就是想唱歌的，这方面小易总有办法吗。”
“我不太清楚，要不我打电话问下芊芊姐——”易烊千玺刚拿起电话就被王俊凯出声打断。
“不用问了。”王俊凯松开勺子，碗里的豆腐已经被他搅得稀碎，“我清楚，在国内只做歌手很难出头，当偶像唱歌跳舞演戏多方面发展比较好，我就是随便说说。”
易烊千玺油然而生一股金主的责任感，“你不用担心，我出钱，你只用唱歌就好。”说完觉得不够，又郑重地补了一句，“唱你喜欢的歌，不要做你不喜欢的事。”
话虽这么说，易家没有娱乐产业，除了包小演员小偶像当情人跟娱乐圈完全不沾边，易烊千玺想捧人不会营销不懂公关只知道砸钱搞资源。
也不是说这样捧不起来，小刘的发展势头是越来越好，因为人签的那公司还算靠谱，专攻演员方向的，会经营砸下来的这些资源。王俊凯签的那草台班子什么经验没有，各部门加练习室拢共就占一层写字楼宿舍还是外面的民房，有五险没一金上下班还得挤地铁，能捧起人来就有鬼了。
不过好在年后那部军旅剧开播，意外的讨论度还不错。王俊凯甚至收到他爸的消息说在电视上看到他了，没夸也没批评，但足够让他高兴得立刻买机票飞回家了一趟，好说歹说总算让他爸妈认同了他现在做的也是份正经工作。
从家回北京的时候王俊凯满满乐观主义打算继续做下去，却得知易烊千玺把那个电影资源给了小刘，要王俊凯“唱喜欢的歌”，不要做“不喜欢的事”，请了专业团队跟他一起做专辑。
这让王俊凯联想到安徒生童话里皇帝的那只人造夜莺。
开始做专辑之后王俊凯在易烊千玺那套房子里搞了个工作室，刷易烊千玺的卡。不在莫名的自尊和感情上纠结老老实实做情人之后，他觉得花金主的钱还挺爽的，至少不用在买乐器的时候盯着银行卡的余额省吃俭用。
他依然会在夜里等易烊千玺回家，照顾他，给他做饭，抱着他睡觉，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你很久没喷香水了。”有天易烊千玺在他怀里说，
“是吗，可能忙忘了吧。”王俊凯本来没有喷香水的习惯，在家写歌日夜颠倒头昏脑胀就更想不起来。
“你身上烟味很大。”易烊千玺埋在他的颈间，“好臭。”
“抱歉，我去洗个澡。”王俊凯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然而易烊千玺没有放手的意思。
“没关系。”易烊千玺像个意识到什么的敏感小动物，双手扣在王俊凯背后，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脖子上，“你还喜欢我的吧。”
这让王俊凯想起几个月前易烊千玺搬进来的那个晚上，只是这次他们没有看着彼此的眼睛。
“当然，我一直喜欢你。”
这边王俊凯处女座精益求精还在磨他的专辑，那边小刘去年一部文艺片拿了最佳男主角，刚上的军旅剧也被提名，再加上易烊千玺给他的电影是部大制作的商业片，眼看着就要一鼓作气迈入人气演员的行业。
电影杀青之后易烊千玺跟小刘约了个时间见面，说要解除包养关系。
尽管天天教育别人金主都是逢场作戏，但作为小易总这么多年扔的第一个小情儿，小刘还是觉得难以接受，委婉地表示扔可以请给个理由。
易烊千玺继续说不做情人还可以做朋友。
听了这话小刘更加费解，这到底是拿的什么剧本。
“你看你现在跟我见个面，口罩帽子墨镜遮得路都看不见了，我看着都不开心。”易烊千玺叩了叩他的帽檐，“当初包你的时候就是喜欢你眼睛里干净，你想要的话，做朋友我一样可以给你资源，我们也能干干净净的见面。”
铁汉小刘一秒留下柔情泪。
一日地下群友，终身地下群友，小刘退了正牌情人群，依然是地下群的活跃成员，汇报了他跟小易总情人变朋友之后，开始和群友讨论搬出小易总金屋了在哪买房。
王俊凯感觉到了危机——这种事有一就有二，哪天说不定就轮到他。
于是当天晚上他就跟易烊千玺提了这茬，故作心不在焉，说小刘跟你时间也不短，你舍的倒是干脆。
“小刘做不做我情人没区别啊，”易烊千玺在电脑上噼里啪啦打字，头也没抬，“包他的时候我也没想让他跟我太久，包情人又不是包他一辈子。”
王俊凯想问句那我呢，却还是没问出口——万一回答太寒心，不问出口总还留点念想。
过了半个月小刘搬了家，在地下群里请大家到他家聚会。
王俊凯实在不能理解这群情敌究竟是为什么能相处得如此融洽，但想着去了说不定能听到点易烊千玺的内幕八卦，还是挤地铁去了。
到了才发现来的人除他们以外还有小刘认识的其他人，聊的天南海北跟易烊千玺完全不沾边，没多久就自闭坐角落的沙发里去了。
小千在角落玩手机，看王俊凯垂头丧气地在旁边坐下，笑眯眯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跟小易总闹矛盾了。
不愧是小易总身边最稳的情人，真是好眼力。王俊凯转着手里的果汁杯子，慢吞吞的开口，“没有，小易总很好，是我——”
“你还喜欢他呢吧。”
又一次被说中，王俊凯停下了手，指尖在杯子上烦燥地敲打。
“小易总是很难追的哦。”小千跟他比了一个手势，“加油，冲鸭。”
加个鬼的油，王俊凯把果汁搁茶几上，撑着额头拿出手机。
为了呆在易烊千玺身边他已经放弃独占欲，放弃自尊心，如果爱情比赛里有裁判的话也该知道他早就退到边线退无可退了，现在还要担心会不会再被一脚直接踹出局，连个卑微的小情儿都做不了，他怎么加油往前走。
忽然他在屏幕上随便划拉的手指停下来——有一条来自妈妈的信息。
晚上回去王俊凯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很多。一开门家里依旧没有人，不知道哪窜出来只猫，绕着他的裤脚蹭了蹭——这样的场景他太熟悉了，永远都是他一个人，永远都是他在等易烊千玺回来。
他轻轻把猫拨开，关门出去。
在小区里溜达着，还让他碰见个熟人——易烊千玺坐在小花园的石桌旁边，拿了个switch跟个姑娘面对面打游戏，额头几乎要碰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王俊凯居然笑了，而且是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
他上前去跟人打了个招呼，“您好，我有点事想跟小易总说，麻烦您给我们点时间。”
看到他来易烊千玺完全没有尴尬，还挺开心——也是，金主爱跟谁玩跟谁玩，他没资格让金主尴尬。
“我们回去说吧。”易烊千玺暂停游戏站起来，对那姑娘使了个眼色，“芬芬姐你等会过来啊。”
“行了行了。”芬芬跟他挥挥手，“瞧你那点出息。”
一路走回去王俊凯觉得自己脸都要笑僵了，一关门表情才终于松下来，语气平淡地说，“我们也解除包养关系吧。”
易烊千玺正蹲下来要抱他的猫，听到这话一脸无辜地回头，“为什么？”
“我们之前被狗仔拍到过，因为我没什么名气闹得不大，公司就没公关，我也没跟你说，但是我妈没事喜欢上网搜索我的名字，就被她看到了。”
“就为这事儿啊。”易烊千玺抱着猫往客厅走，顺手打开了灯，“你怎么早不跟我说，我找莉莉姐给你压下去。”
——意料之中，易烊千玺不想承认。王俊凯依旧站在门口，“我妈说，她知道我在这边过得很辛苦，一直很心疼，她只是希望我能有个可以手拉手走在阳光下的人。”
“喔，你要想的话有时间我陪你走走呗。”易烊千玺在沙发上坐下，“不过你妈妈还会上网搜你名字啊，她还挺关心你，我妈就从小不管我。”
“说到你妈妈，”王俊凯停顿了一下，“我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你是不是其实喜欢的是女人，或者直接一点说，恋母。”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易烊千玺转过身趴在沙发靠背上，疑惑地挑起眉毛。
王俊凯缓缓地说，“你看，你让你的每一任情人喷女士香水，跟一群姐姐们混在一起，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你第一次去找我的时候，说的是，让我离开你妈妈。”
易烊千玺噗嗤一声笑出来，摆了摆手，“王俊凯你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喜欢我妈，我上次跟她见面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我天，我要告诉她你觉得我喜欢她她肯定要笑死。”
“那你为什么让人喷女士香水。”
“呃，”易烊千玺卡了一下，好像有些难为情似的，眼睛看着沙发靠背上的缝隙，“就是，因为小时候我爸妈都忙不怎么陪我，然后，那个，我小时候一个人在家，就，有一点点喜欢哭，他们就会叫他们那些情人姐姐们来，陪陪我之类的，虽然每次抱我的人不一样，但她们身上都是那种挺香的味道，所以闻到那种类似味道我就会很安心。”
“那些跟你天天在一起的姐姐呢。”
“我就是，跟她们都是朋友啊，”易烊千玺偷偷看他一眼，又盯着沙发缝，“我喜欢的是男的。”
“那你一开始去找我的时候，只是因为想让我离开你妈妈，没错吧。”
易烊千玺十根手指扣在沙发上，半天憋出来一句，“那个——”
“算了。”王俊凯突然提高了声音，“谁知道你怎么想的，恋不恋母喜欢男的女的，你想怎么说都可以，我说这些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实际上我就是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你也不要再给我一些根本就是狗屁的希望。”
易烊千玺被吼得一愣，脾气也上来了，想自己是魔怔了吧，在王俊凯面前低三下四地解释这种荒唐的事，他对王俊凯这么好，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他冷笑一声，“你倒是有骨气，忘了是谁在支持你做你的音乐吗？”
“写的歌我不要了，芬芬莉莉芊芊的你随便拿给谁唱。”
“不要这个，那你也不要钱了？”
“我自己有钱，花你钱买的所有东西都留在这个房子里了，你愿意卖掉还是怎么样，随便你。”
听他说得这么斩钉截铁，易烊千玺这才有点慌了，“不行，离了我你在北京住哪啊，你以为三环以内的房子这么好找的啊。”
“公司还有空的宿舍，我马上就可以搬过去。”
本来以为王俊凯今天就是抽风无理取闹，眼看着他这连后路都找好了，易烊千玺着急又生气，“你！你跟着我好吃好喝的，你走了什么都没有你又是为什么啊！”
“玩腻了，不想陪你过家家了。”
王俊凯目光平静地看着易烊千玺，看着他用发红的眼睛盯着自己，死死地咬住嘴唇，扣在沙发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他突然就心软了——如果你再留我一次，我就还会乖乖呆在我原来的位置，只要你再留我一次。
他看着易烊千玺慢慢松开扣在沙发上的手指，表情恢复了一贯的满不在乎，“哦，那你走吧。”
果然，王俊凯想，果然什么都是狗屁，人与人之间只有交易，易烊千玺对他甚至连一点占有欲都没有。
其实他一直明白他不应该抱什么期待，他最后悔的是他居然允许过自己期待。
王俊凯关门的声音很轻，但是门关上的时候易烊千玺还是抖了一下，跪坐在沙发上。
维持完那一秒的尊严之后他觉得头脑里像塞满了棉花糖，低下头神经质地开始啃自己的手指甲，直到被揽进一个香香甜甜，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怀抱里。
“王——”他傻乎乎的抬头，看见的是芬芬。
芬芬抱住他，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没事儿了啊。”
“他走了。”
“别啃手指了啊，乖。”
“我还没跟他说我们开了个娱乐公司。”
“没关系，等有机会再跟他说啊。”
“没机会了。”
“他不会等我了。”
酒吧里放着吵闹的舞曲，灯光扫过吧台后一连串的酒瓶，折射出散乱的光点。
王俊凯照着鸡尾酒单按顺序点到第七杯，随手给三个人写了假电话号码，撑着额头思考酒吧到底有什么好玩的，怎么易烊千玺三天两头在外面喝酒不回家——可怕的家庭妇男思维，即使已经一拍两散，还是不能摆脱。
几个小时前王俊凯离开易烊千玺家时正碰上芬芬往这边走，他下意识绕路避开了，远远的看着她进了门，看着客厅的灯暗下去，卧室的灯亮起来——易烊千玺身边有人走必然也会有人来，一直都会有人爱他，爱他的人是王俊凯是小刘还是芬芬，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掐灭心里最后一点侥幸，王俊凯打了辆车去附近的酒吧。
“Gimlet，”卷发的女酒保把一盏高脚杯放在王俊凯面前，又用食指勾了回来，“现在喝还早了点。”
“什么？”王俊凯有点没听清，抬头看她。
“台词，《漫长的告别》，”酒保把杯子推回去，朝他眨了眨眼睛，“这块儿就我们一家用的钱德勒的配方，尝尝？”
喝完酒王俊凯给女酒保写了今天编的第四个假电话号码，推门出去，在冷风里揉了一把脸。
这酒可真难喝啊，又苦，又酸。
第二天早上在旅馆起来一照镜子王俊凯觉得自己这姿态实在惨，好好洗把脸收拾了一下。下楼交房费看到钱包里还留着张易烊千玺的卡，决定还是去还了银行卡体面地告个别。
春末的午间阳光不温不火的，他在小区路边的树荫下靠边慢慢地走，就看见易烊千玺打开家门出来。
易烊千玺规规矩矩穿着套正装，头发却因为睡觉不老实翘起来一撮，是王俊凯熟悉的样子。
只是帮他把头发捋下去的不再是王俊凯——芬芬涂了漂亮指甲油的手指从易烊千玺发间穿过，易烊千玺呲牙拍开她的手，似乎是嫌弃她下手太重。
王俊凯往前走了两步，然而有人比他先一步从另一个方向走到了易烊千玺旁边——小千比着手势说了几句话，易烊千玺整张脸一下被点亮，眉眼间的笑意像是一捧阳光，全照在旁边的人身上。
——现在他觉得亲自来还银行卡这事简直蠢得透顶。
抽出钱包里的银行卡，王俊凯几步走到他们面前，“易烊千玺。”
突然被人叫到名字，易烊千玺有些惊讶地转过头来。王俊凯看着他嘴角的弧度慢慢坠落，每一度的坠落都让他的心往下沉一分，像一场漫长的告别。
他把银行卡抛过去，易烊千玺没伸手，接住的是小千。
“再见。”
直到王俊凯人走远了易烊千玺才回过神来，从小千手里拿过银行卡，“这就是你说的，他想追我？想追我还像刚刚那样看我？”
“上车再说吧。”芬芬看了看手机，“大何到小区门口了。”
尽管没能告诉王俊凯，但今天易烊千玺和芬芬投资的娱乐公司正式挂牌成立，庆祝酒会还是得去。上车小千叹了一声气，“昨天碰到他的时候我还鼓励他来着，怎么今天连眼神都跟死了一样。”
“谁知道啊。”易烊千玺窝在后座里，心不在焉地玩着那张银行卡。
芬芬看他一眼，“昨天不是还说不想让他走吗，怎么，就是想想？”
“那我也不知道怎么做嘛。”易烊千玺语气里带上了点埋怨。
对于亲密关系他唯一的参考就是他爸妈，能让他爸妈这么多年和和气气的原因是他们之间的商业利益关系，这么些年来他也见过一些抱着爱来最后怨愤离去的爸妈的情人们，自然而然也就认为只有利益维系的关系才最为稳固。
所以眼下王俊凯这一副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样子，他是真的没辙。
“给了他钱给了他资源，还说变就变，这种不懂得感恩的人走了算了。”易烊千玺愤愤地说。
“也许你应该给他点爱。”小千摊手。
“那可不行。”易烊千玺坐直了，“我爸说没本事的人才爱，有本事的人就应该永远被等，永远被爱，你看那些爱我爸的情人姐姐，天天等在空房间里，我讨厌一个人呆在空房间里，也绝对不会做那种没本事的人。”
小千摇了摇头，“小易总啊，你爸给你灌输的这是畸形的爱情观啊。”——然而一时也不能指望易烊千玺立刻改变他的观念，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家在感情方面又格外寒，学爱谈何容易。
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大何开口了，“小易总啊，我是个糙人，说话也糙，我不跟你谈什么爱情观的，我就问你，每次你看到小王不在家，你在车里算着他什么时候回去，那不叫等他吗，我看你也挺开心的，那时候你觉得你没本事吗？”
看易烊千玺似懂非懂的样子，芬芬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行了行了，你在这跟我们扯些有的没的，有本事今天跟人家打照面的时候说话啊，连跟人说话都不敢，那才是真没本事。”
“要你管，别碰我。”易烊千玺一把拍掉她的手。
芬芬翻了个白眼——昨天哪个臭小子睡觉还要芬芬姐抱来着。
虽然跟易烊千玺摊牌的时候王俊凯拽得二五八万的，但实际上一没人撑腰穷逼公司立刻让他重操旧业，夜店驻唱饭局陪酒，好在宿舍还是有的。
回去没多久他写了首叫《Ain’tGotNoLove》的英文单曲，发行之后还触动了挺多失恋小年轻的，得了当月单曲榜的第二，给公司小赚了一笔——第一是个才冒出来的新人发的《Gone》，王俊凯强烈怀疑这人刷榜。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也没有退“小易老板情人地下群”，或许是因为其中有两个人都不再是小易总的小情儿，群里也没以前那么活跃了。
这天看见小尹在群里发了条：我去MLB了，出来吃饭。最近被公司讲文明懂礼貌活动洗脑的王俊凯认真教育小尹：好好说话不要骂人。
小尹说MLB是美国职棒联盟。
王俊凯尴尬回复：哦，没时间。
回完他一琢磨，易烊千玺这是又扔了一个小情儿？是因为——小千吗？还银行卡那天易烊千玺看着小千笑的样子突然从他脑海里浮现，或者说，那个笑从来就没从他脑海里消失过。因为太生动，太明朗，太——
让他嫉妒。嫉妒那样被他看着的小千。
屏幕上小尹又发了一句话：王府井东来顺，小易总也来。
王俊凯撤回没时间那条，重发了一条：好久没吃涮羊肉了，什么时候。
到了看见易烊千玺携小千一起出现，清清爽爽风流倜傥一对佳人，王俊凯顿时觉得自己这又是自找了没趣。幸好他跟易烊千玺正对面坐，隔了个大铜锅，也就避免了对面相见。
只是有人偏不放过他。
刚下了一筷子肉王俊凯看锅正等着熟，就见小千拍了拍对面易烊千玺的肩膀，易烊千玺一歪头从铜锅后面露了脸，“王俊凯，咱们要不要做朋友试试？”
做朋友，试试？
还想享齐人之福？做你的春秋大梦。王俊凯笑了，“小易总，我从不跟上过床的人做朋友。”
此话一出一桌人脸上顿时百花齐放精彩各异，王俊凯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放下筷子起身离去。
好半天易烊千玺才开口说话，还有点委屈巴巴，“我都主动跟他说话了，他怎么这样，上床不能做朋友，那你们不都跟我做朋友吗。”
可能是因为我们跟你上床不是他跟你上床的那个上床？小刘想。
王俊凯刚丢进去的肉已经烫熟，小千慢条斯理地捞出来，“因为你和我们都清楚，我们跟你是因为看中你的钱，而他跟我们不一样，他看中的是你的人。”
“那我觉得我今天人也挺好看的啊，我还让莉莉姐特地给我化了点妆。”
“问我没用啊。”小千吹了吹肉，“你去问他。”
“我，”易烊千玺卡壳了一下，“你看他今天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我怎么去问他。”
想起来自己以前打击过王俊凯太多次，看他现在这幅样子小刘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决定帮他一把，“小易总，多少人看着你爱搭不理的样子还要接近你，要不你想想，他们是怎么做的？”
易烊千玺想了想，抿嘴小声说了句，“好吧。”
不可避免，女士香水的气味总是让他想起爱情受挫后的命运。刚一走进还处在昏暗之中的楼梯间，王俊凯就察觉出这种味道。
今天他刚陪几位老板吃过饭，被灌了几斤白的，虽不至于不省人事，但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胃里也烧得很。
宿舍所在的老式居民楼没有电梯，王俊凯扶着扶手慢慢爬楼梯，越走萦绕在楼道里的香水味道也随之越来越浓，拐了最后一个弯往上走到一半，他一抬头，发现香味的来源是宿舍门口角落里缩了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操。”吓了一跳也忘记讲文明懂礼貌了，王俊凯握紧了扶手，拿不准该不该继续往上走。
听见他说话那一团东西动了动，露出个红扑扑的脸蛋——俩月没见的易烊千玺眼睛湿漉漉地看着他，压低的嗓音接近气声，“你回来了。”
王俊凯往自己脸上拍了拍，又眨眨眼睛，发现易烊千玺没有消失，甚至还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朝他走过来，在楼道昏黄的灯光里提了提衣领。
如果王俊凯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留在易烊千玺房子里的衣服之一，领口有点大，他穿的时候都会加件打底——显然易烊千玺现在没有。
“你——”王俊凯看着他，脚后跟几乎从台阶上退出去一半。
他们僵持了可能一秒，也可能更久，忽然易烊千玺往王俊凯身上扑过来，王俊凯整个人让他扑得重心不稳往后倒，下意识松开扶手弯腰把易烊千玺护进怀里，抱着他从台阶上滚下去，撞在了墙角。
这一下摔得王俊凯呲牙咧嘴的，从后背到两条腿疼得几乎没了感觉，他一松手怀里的人拱了拱，手指攀上他的肩膀，猫咪一样小口小口地舔咬起了他的脖子。
这时候王俊凯才闻到易烊千玺身上那股浓郁香水味掩盖下的酒味。从前住一起的时候他就知道易烊千玺喝多了黏人爱撒娇，有时候闹得挺过分，每次也都由着他。
只是现在——他手掌按在易烊千玺滚烫的额头上往后一推，“你冷静点。”
“我不。”易烊千玺脸被推开了，手却伸进王俊凯衣服里乱摸。
平常易烊千玺喝了酒也没这么大胆子，王俊凯让他摸得快要起反应，推他的手用了点劲，“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说完无端联想到经纪人给人拉皮条的手段，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你是不是吃什么药了？”
易烊千玺停下手，眼神心虚地往旁边飘，“就是……据说可以让性生活和谐的……”
——还真让他猜中了。“你他妈现在就去医院洗胃。”王俊凯气得弹他一个脑瓜崩，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不行，”易烊千玺埋头把他两条胳膊都搂住，“你不是看中我的人吗，我人都送上门了你不能走。”
“我就算看中你人也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
听了这话易烊千玺吸了吸鼻子，依然用力地搂紧王俊凯——来之前他花了很长时间才下定决心，又花了很长时间想要怎么做，他一旦下定决心就一定会坚持，一团浆糊的脑子拼命思考那些想方设法要接近自己的人都说过什么。
“看看我吧，我一分钱都没有。”他带着哭腔把身上衣服的口袋翻出来——掉出来一堆硬币。
没想到会有这一出，易烊千玺愣了，“你衣服里怎么这么多硬币。”
趁他松手王俊凯把拿着手机的那只胳膊抽出来，“还不是之前每次逛公园你都吵着要买售货机里的汽水又不带零钱。”
没时间细想这其中的因果关系易烊千玺又抱上去在他怀里蹭，挤出几滴眼泪，“别走好吗，我会暖床。”
“不用，我有电热毯。”王俊凯点开通讯录，拇指在一排名字上划过，“小易总，我也不知道你今天又是玩的哪一出，要是跟小千有矛盾了就去跟他好好说，你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算什么呢，就算你一定要玩你去找别人玩行不行。”
说着说着王俊凯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或许是因为酒精，或许是因为疼痛，他停下手，看着易烊千玺蹭得乱糟糟的发顶，声音放轻了，“我喜欢你，我玩不起。”
心脏像是颗突然被狠狠攥住的柠檬，易烊千玺眼巴巴地抬起头来，“你喜欢我，你还喜欢我对吧。”
意识到刚刚又自己把自己老底掀了，王俊凯没有理他，拨通了电话，“小千，小易总出了点事现在在我这里，你来接他去一下医院，地址是——”
“别叫他过来。”易烊千玺带着一股要撞断他鼻梁的气势吻过来，一时间王俊凯分不清是鼻梁更疼还是心里更疼。
挂断电话，他拎着易烊千玺的后衣领把他扯开，“你别闹。”
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被拒绝，饶是再下定了决心这时候易烊千玺也有点难受，他红了眼圈捏起拳头打过去，“我没有闹。”
这一拳结结实实落在王俊凯肚子上，他皱眉忍住没叫出声，手按在刚被酒精折磨过的脆弱胃部，咬牙挤出一句，“我说小易总，你是想玩死我吧。”
看到他这个样子易烊千玺松开了拳头，“我——我没有想玩你。”——我喜欢你。
意识到自己刚刚想说什么易烊千玺立刻捂住了嘴。
接着他想，去他的有本事被爱没本事才爱，他所有招数都用完了就这一招了，是死是活他就说了，管他呢。
“我喜欢你。”
脑子里嗡的一响，王俊凯揉着胃的手停住，“为什么？”
“为什么？你居然还问为什么？”易烊千玺又握起了拳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王俊凯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就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那。”易烊千玺想了一想王俊凯第一次跟他说喜欢的那天，扯着衣角干巴巴地问，“接吻吗。”
王俊凯抬起眼皮看他，看他泛红的脸颊，迷糊又明亮的眼睛，看他垂下睫毛，抿起嘴唇。
叹了口气，手指搭上他的后颈轻轻一勾，“嘴巴别闭那么紧，张开点。”
拎着保温桶进门，看见妈妈正坐在王俊凯床边，易烊千玺进入一级戒备状态，“你来干什么。”
“我看看我儿子的对象啊。”他妈妈看他儿子这样反而更开心，还朝王俊凯抛了个媚眼，“要真说起来，这小帅哥还是我先看上的呢。”
“你出去。”易烊千玺推着妈妈的肩膀把她推出去，一关上门看见王俊凯正准备拆他妈妈带来的蛋糕盒子，上去直接拿走，“腿断了不能吃蛋糕。”
对于这个逻辑王俊凯表示不能理解，看着易烊千玺把蛋糕带盒子扔垃圾似的扔到一边，王俊凯想他这不会是——“吃醋了？”
“没有。”易烊千玺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太甜的东西吃了对健康不好，我这里有骨头汤。”
要命，王俊凯捂住半张脸笑起来，有点受宠若惊。
“你笑什么。”易烊千玺抱起胳膊。
“没什么。”王俊凯笑着打开保温桶，自己盛了碗汤——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这汤是？”
“我做的。”易烊千玺腼腆一笑。
沉默了一会，王俊凯端起碗，连豆汁都喝了，这算什么。
他正艰难喝汤的时候易烊千玺在旁边问，“我在二环新买了套房给你，你要不要考虑搬过去。”
心情顿时有些微妙，王俊凯放下空碗，看着桌子，“比起在二环有套房，我更想在你心里有块地。”
“没问题。”易烊千玺答得很快，“我心里当然有你，你想住哪套房都行。”
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王俊凯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起来刚刚易烊千玺妈妈说的话。
——这位女士不知道在哪听了全程，跟他来八卦了半天，最后支着下巴风情万种地一笑，“爱情高手才配互相试探，我儿子根本没那个段数，我看你也差挺远，干脆直接点，也不至于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于是他靠在床头侧过脸，“过来亲我一口，我就过去。”
就看见易烊千玺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软软的嘴唇凑过来，在他脸上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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